大法官露絲拜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在 2020 年 9 月 18 日逝世。她的人生就是一部女權奮鬥史,謙虛的她感念前人的努力,如今換我們感念她為兩性權力的平等、為這個世界所做的巨大貢獻。

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看見第三個、第四個甚至更多女性加入大法官的行列。

露絲拜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

如果每個國家都允許女人去實現——像我常說的——她們的天賦,我想我們會活在一個更好的世界。

露絲拜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

有一件我想深植我的男性同僚腦海的概念是:想想看,你希望你的女兒、孫女生活在怎麼樣的世界?

露絲拜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

美國知名的人權鬥士、女性主義者,最高法院大法官露絲拜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在 2020 年 9 月 18 日逝世。她生於 1933 年,卻超前她的時代,不斷為人們構築一個更為平等、更為美好的社會。

她彷彿能看見那樣的未來——有更多女性不受玻璃天花板的阻隔被選入最高法院、所有女人都能按著自己的才華去自我實現,以及,不論男人、女人都渴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夠享有的美善之地。

她指著遠方,驚醒了服膺既有社會框架的人們,帶領著身邊的人、啟蒙了晚於她出生的我們,說,那裡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圖片|AP Images

2018 年的採訪,她說,她還希望能再擁有五年,繼續為她終生的信念奮鬥。她指著遠方,那個更好的世界未完,留待人們實踐。

如果不是許多人堅定地替我開路,我今天無法在這裡

露絲拜德金斯伯格的一生,不停地打破有形和無形的界線。 1956 年考入哈佛法學院時,她是那一年 500 個新生中少數的九位女學生之一。

她是第一位同時擔任過《哈佛法律評論》和《哥倫比亞法律評論》兩大重要法學刊物的女性,也是哥倫比亞大學第一位獲得終身職的女性法學教授。

40 歲那一年,她創辦了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的女權計畫,並擔任首席訴訟律師,在最高法院為一些後來被視作性別平權里程碑的案件辯護。

60 歲,當許多人都認為她準備要退休的時候,她加入最高法院,成為史上第二位女性大法官。成為大法官後,她不但是法律界舉足輕重的人物,影響力也逐漸擴及社會。

即使有時在最高法院的判決中屬於少數方,她的異見書(disent)往往也能廣為流傳,提醒著性別不平等依舊在那兒,存在於習焉而不察的生活細節裡。

她並沒有將成功歸於自己的努力和不同凡響,從未忘記前人為她開鑿的路。在大法官任命的審查聽證會上,她在發言時提到她的母親和丈夫如何造就現在的她,以及許多沒有留下名字、互不相識,卻共同維護性別平權的人們:

「我很確信,如果不是許多男人和女人堅定地維護平等公民權的信念,我今天無法在這裡。(I am surely not be in this room today without the determined efforts of men and women who kept dreams of equal citizenship alive.)」

關於她早逝母親的故事,我覺得最有趣的是 Time 介紹的這一個:Ruth 其實是金斯伯格的中間名,她正式的名字是 Joan,但她的母親覺得有太多人叫做 Joan 了,普普通通的並不特別,所以要她以中間名行世。

或許從那一刻開始,她的母親就期望她不要成為默默服膺社會規則的那一種人。後來金斯伯格曾援引母親對她的教導:

我的母親告訴我兩件事:做一個淑女,不要被無用的情緒綁架;做獨立的人,將生命永遠掌握在自己手上。

露絲拜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

她曾說,如果不是時代的限制,她的母親一定能夠成為比她更為出色的人物。

我常想起那位了不起的母親,那八個一起進入哈佛法學院的女性、第一位女性大法官歐康諾,以及金斯伯格長久的律政生涯中遇見那些並肩作戰的人們,那些不肯屈服於社會框架的人,那些沒有因為「大家都這樣」、「算了啦」就放棄的人們。

他們也許不像露絲拜德金斯伯格一樣有名氣,他們的存在卻推動一波波讓女性逐漸變得更自由、更平等的浪潮,或隱或顯地支持一個 RBG 的傳奇成為可能。

傳奇之所以是傳奇,因為我們都共同地,期待、相信、並促成這件事情的發生,每一個人,都是傳奇的一部分。

「我不同意」,是雖然沒贏卻也不肯輸

從女權計畫期間的訴訟案、到大法官任期內的判決書和異見書,金斯伯格經手過的精采案子太多,每一篇悼念她的文字幾乎都能選到不同案例來佐證她的獨到眼光和卓越貢獻。對我而言,印象最深刻的是維吉尼亞軍校案。

著名的軍校維吉尼亞軍事學院(VMI)從 1839 年以來始終只招收男生,他們以嚴酷的軍事訓練、悠久的歷史文化自豪。但在 1996 年,一位想要報考卻被拒絕的女高中生勇於提起訴訟,官司一路打到最高法院,最後以 7:1 宣告 VMI 敗訴。

由金斯伯格主筆的多數意見書指出:「有些女性能夠在體能上達到 VMI 的入學需求,也足以完成學校向來是針對男性所設計的訓練課程,這些女性應該獲得入學許可。」

2018 年上映的紀錄片《 RBG:不恐龍大法官》特地收入這場判例,第一屆入學的女學生在鏡頭前分享當年的心路歷程:四年來為女性爭一口氣的刻苦,以及校方和校友的不友善舉動。女性獲准入學 20 年後,金斯伯格受邀前往 VMI 參加入學典禮。

致詞時,她說:「我知道有些人並不喜歡學校做出的改變,而我的回應就是:走著瞧,你有一天一定會這些女畢業生的成就為榮。」當年的女學生們愣了一下,泛起淚光,用力地鼓掌。

金斯伯格在最高法院的判決裡,並不總是持多數意見。但她的異見書總是有理有據、振聾發聵,引起社會廣泛的迴響。

比如 2007 年的萊德貝特案 ,莉莉萊德貝特工作多年後,才發現自己的薪水遠低於其他三位擔任同樣職位的男同事。她提起訴訟,一路纏訟到最高法院,大法官們雖然承認萊德貝特遭到了歧視,但卻以「超過上訴年限」為由判決她敗訴。

作為當時唯一的一位女性大法官,金斯伯格對此提出了異議:「對於女性在職場上遭遇薪資不平等的受害程度,大法官對此完全無知或漠不關心。或許各位並不知道,男性一直以來薪資都比較高,而這次訴訟案正說明了職場性別歧視依然存在。」

雖然莉莉萊德貝特輸掉了官司,金斯伯格的異見書卻點破了男性為主的大法官們,對於女性處境的無知,也促使了法律的修正。兩年後,參議院通過了法律修正案,並命名為「莉莉萊德貝特薪資平等修正案」。

金斯伯格鏗鏘有力的異見書,就像女性主義的化身:也許不是多數人的意見、一時沒有受到廣泛認可,也暫時不能為遭到歧視的人伸張正義,但那微小卻響亮的聲音卻讓許多人醒了過來、許多人回過頭來,慢慢地靠近,聚攏在理想與價值之下。

「I disent.」是勇於說不,是異於主流卻高舉旗幟,是雖然沒贏卻也不肯輸。

為你在乎的事努力,但用一種旁人可以參與的方法

經歷了三十年來與兩種不同的癌症抗爭後,金斯伯格在動盪的 2020 年與世長辭。世人最為擔心的是她的過世,給了總統川普提名保守派大法官的機會,致使最高法院的判決越發偏右。

早在歐巴馬任期最後,就有人建議金斯伯格退休,讓新的民主派大法官可以繼任。對此,金斯伯格只說她會執行大法官的職責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或許,派系相同的每一個人,依然有各自關心的領域,誰也不能真的替換誰;也或許,法律即是正義的最後防線,不能用謀略來交換。

或許,更重要的原因在於這位自稱「燃燒的女權訴訟者(flaming feminist litigator)」的大法官從未將希望全部寄託在最高法院,因為她從來都認為「法院並不會『領導』社會的變革,它們只是跟上社會的改變」。

而她也深信走回頭路沒那麼容易:

「我不認為我們會再走上老路——當你想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了多麼大的改變、女人已經做到了多少事。我進入法學院時,全美的女律師少於 3%,現在女律師佔了一半。我在大學和法學院裡從來沒遇過女老師。改變是無比巨大的,我們的進展已經多到沒辦法再回頭了。」

不走回頭路,需要許多人一起努力。沒有金斯伯格的 2021 年,剩下的人努力邁向著那個更平等、更自由、更尊重每一種少數的、更好的世界。

就像她著名的論點:「為你在乎的事努力,但用一種旁人可以參與的方法。」

露絲拜德金斯伯格大法官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但她的成就並不是單靠一己之力完成。她和她的領航人、啟蒙者、同行者和支持者,一起將性別平權往前推得好遠,推到 1933 年的人無法想像的程度。

這過程中,有些人反省了、有些人被啟蒙了、有些人開始願意尊重。

那一個更好的世界,金斯伯格曾遠遠地指出來,那一個我們也許抵達不了,卻代代相承,每一代都帶著下一代更靠近的地方。它一直在那裡,一個所有人都能自在地成為自己的世界,它真的存在。

我深信,那美好的地方終究會等來那群努力朝它前進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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