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聊一聊泰辣和老公的戀愛。這段關係對泰辣來說,或許很像是一種指認,領他走入人生的一方平靜。「我以前從來不追求安穩,是在找到一個對的人之後,才愈來愈嚮往這件事。」

六月是同志驕傲月,伴隨去年臺灣同性婚姻通過,走過風雨,彩虹露臉,同志群像漸漸清晰。而同性伴侶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我們喊出 #proudtobeme ,但我們是誰?

在媒體常見的同志形象,常有兩種類型。一是極度悲情,一是極度奔放。單一形貌的描述,有時卻忽略他們最真實的模樣。其實他們和我們,不過都是尋常人。

許多事情都是光譜狀的,不必非黑即白,例如性別,例如性格。像是泰辣結婚時訂製的禮服,上半身西裝、下半身紗裙,很有性別流動的味道,多美。

走過自卑與自負,我封自己為皇后

總自稱皇后,泰辣是《甄嬛傳》和《如懿傳》的劇迷。尤其《甄嬛傳》,角色刻畫精闢,每段劇情都有人性流露。這也是他帶老公去中國拍攝第二組婚紗照,以及把客房打造得古色古香的原因。

我好奇,劇裡人物眾多,為什麼想成為安靜泰然的皇后,而不是趾高氣揚的華妃,或足智多謀的甄嬛?

泰辣形容皇后像是一隻在洞穴中安靜的猛虎,「沒有人可以動她,可她也不隨便咬人。」至於華妃,是在曠野中奔跑獵食的獅子,她很驕傲、很有存在感,但畢竟容易疲乏,「我後來發現,如果我要當華妃那樣的人,我會累死。」

從針鋒相對到圓融處世,泰辣很有心得。

大四那年,是泰辣最膨脹狂妄的階段。「我的個性,高低起伏很大,去過山峰,也去過海溝。」當時只要事情不合自己的意,他就會摔東西或罵人,他笑說:「我可能從廁所爬起來後,就不小心爬到山頂。」

自卑,自信,自負,三詞一線。人最好維持在中間值,否則一旦往右或往左過了界,都會幾近崩塌。過渡期的極端性格,讓泰辣在一兩年之內失去很多。他和最好的朋友 Molly 翻臉吵架、與交往六年的男友分手,一夕之間又形單影隻。

在徬徨的空白期,有很多時間可以沉澱與反思。泰辣開始回頭去想,什麼對自己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他和當時不合的新男友分手,整頓生活狀態與情緒;接著重新聯絡上 Molly ,兩人言歸於好。

這段經歷讓他發現,做自己不見得要與傷害別人畫上等號。「我可以很『真實』,但『不尖銳』。」畢竟只要不犯法不害人,誰有權利對自己指指點點呢?

我的尖銳,不是時時刻刻都要展現出來。

泰辣 Tyla

即使如此,皇后並不好當。

例如當家裡發生事情,泰辣是必須挺著的那個人。當一起承受的人都崩潰了,如果他再倒下,就是全面瓦解。

「不會啦,跟以前一樣,會過去的。」泰辣的語氣很輕鬆,但其中大概藏著一點必須故作堅強的韌性。因為對很多同志來說,有些痛苦是會過去沒錯,但傷疤卻未曾消失。

「我覺得這就是皇后。」泰辣肯定地點點頭,「皇后的實際功能是,當這個後宮出了大事,她擔。這是她身在那個位置的艱難,也是榮耀。」做一個皇后,更是泰辣對自己的期許。

一份好的愛情,足以帶你遠行

泰辣是皇后,那麼老公就是皇上囉?當初結婚時,倆人飛到北京紫禁城,就是為了拍攝婚紗照,圓泰辣的一個夢。

其實,皇后本身可能不是太正面的詞,因為她是帝王的附屬品。「所以我為皇后下一個新的定義:我是我自己的皇后。」泰辣笑著說,甚至婚禮時他也挑明講老公是他親封的皇上,「因為我是皇后,你才是皇上。」

我這輩子要做的是皇后,但不是任何人的妻子。

泰辣 Tyla

大概是因為同志伴侶之間沒有明顯性別角色的分野,老公對此毫無異議。

泰辣天生高調,老公本性低調。倆人之間,是全然地信任與接納。老公知道泰辣瘋起來是什麼模樣,泰辣也曉得老公對人生最嚮往的狀態。因為擁有這樣純粹但強烈的愛,泰辣也願意把自己安放,與之相伴同行。

「我想給他一份安穩的人生,而他給我的,就是在後面顧好安穩的人生。」

從 2015 年 8 月 14 日開始,交往至今將近五年,曾經一起睡在車上,攜手走過許多有哭哭有笑的日子。望向彼此的目光,有時光淬煉後的柔軟,也有真愛誓言般的剛強。

同場加映:Tyla 泰辣與老公的婚紗照:如果我知道我愛你,何必證明給誰看

說到彼此的改變,泰辣邊笑邊提起老公的姊姊們:「她們說,完全沒想過弟弟有天會去紫禁城穿皇上的衣服,或像現在住在有拱門和青花瓷的房間裡。」

這段感情對泰辣來說,或許很像是一種指認,領他走入人生的一方平靜。

回想當初,他每個禮拜都去夜店玩,只要遇到對眼的人就可以一起回家,把年華過得瘋狂,不曾想過安定。「我以前從來不追求安穩,是在找到一個對的人之後,才愈來愈嚮往這件事。」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泰辣帶老公經歷新的旅程;老公給泰辣一個理想的未來。

關係似水,千形百狀,可以沸騰也可以冷卻。對泰辣來說,所謂好的愛情,又是什麼模樣?

「關於愛情,我追求的,應該就是安穩吧。」他說話時,輕撫左手無名指的鑽戒,為自己和老公的關係下了幸福的註解。

人生是 Google Map 路徑,要前進就得跨步

泰辣的人生觀,和他本人給我的感覺相反。不特別華麗複雜,只希望歲月靜好。

夢想的詮釋方式很多。它不一定是遠在他方的目標,而是一種生活狀態。

近日恰逢畢業季,泰辣收到許多學生邀約,錄製祝福影片給畢業生,他和我們說了他的真心話:「不用太依賴 18 歲的夢想,你 18 歲,是能想到什麼東西?」有點厭世的詼諧,卻也相當真切。

身為今年的畢業生,我覺得頗有感觸。事實不就是如此嗎?你的目標,會在你不斷往前走的時候出現。在泰辣目前三十年的人生裡,有太多經歷,是他以為他走錯路,其實卻是繞一個彎,去看更好的風景。

我們能做的是,努力成為被看到的人。

泰辣 Tyla

最重要的,是你願意踏出第一步。泰辣拿 Google Map 作為比喻:「你打開 Google Map ,只要往前走,哪怕走錯,它也會幫你重新規劃路徑,人生就是這樣。」重要的不是規劃好整個路程,而是先踏出第一步,去試錯。

我想,泰辣某種程度,很像這個時代的同志縮影。

他曾是那個 15 歲時天天想死的玫瑰少年,但也是有本事帶自己離開困境、甚至打造天下的皇后。但他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一樣幸運,有些生命、有些人,沒來得及被接住,已然消逝。

「長到這個年紀,我已經說不出『世界很美好』這種話,因為它就是謊話。」泰辣皺了皺眉頭,「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我沒辦法告訴你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這樣對我,所以你只能自己堅強。」

他說,你就像是一個軟墊,當你下墜,只有你能把自己接住。

「把自己的生活過好,盡可能過好。」泰辣也表明,當然,我們還是希望社會可以變得更友善,但畢竟目前仍有困難,「你有權利悲傷,你有權利駐足,可是傷害你的人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他去過他的人生了。」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只有你活著才是永恆的。

泰辣 Tyla

六月,同志驕傲月, Pride Month ,那是多少人流血流淚之後,才換得今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進展。如果沒有 1969 年那場石牆暴動,全世界的同志運動或許不會遍地開花。本來是悲傷、憤怒與革命的月份,後來才逐漸演變成可以慶祝的月份。

「我們出櫃了,還活得好好的。」透過自己的經驗,泰辣一直希望可以為更多 LGBTQ+ 帶來力量。哪怕只有一個人因為他而受到鼓舞,他都覺得欣慰值得。

現在幸福洋溢的泰辣,也曾是流淚的玫瑰少年。他適應世界的殘缺、擁抱自己的性別,遇見老公,圓滿愛情,從暗處走到向光處,重新活過。

如果你的世界,光照不進來,你要自己去撞,撞出一個洞、一個出口;如果你受傷,你要好好為自己療傷,相信比現在幸褔的那個未來,會在遠方,靜靜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