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萬眾矚目的福原愛忍不住覺得自己很奇怪而排斥關注。但長大後,她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帶來的影響力。

口述|福原愛、文字|彭薇霓、攝影|篠山紀信


圖片|三采文化 提供

10 歲時,我討厭自己跟別人不一樣;20 歲後,我發現好險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如果問我人生遇到的第一個重大挫折是什麼,我會立刻回答「10 歲搬家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我從 3 歲 9 個月就開始打桌球,之後就接受一連串嚴格訓練,打不好會哭、被訓斥會沮喪、比賽也不可能每次都贏。但對我來說,真正嚴重的「挫折」,卻是在這一年。

10 歲前在仙台時,因為從小就生活在那裡,沒有人覺得我是稀世珍寶,隔壁鄰居、學校好友和商店街的老闆,都不曾因為我是「小愛」而尖叫。

後來,為了接受更好的訓練而搬家。在這裡,我面臨了人生的第一個危機—每個人看到我都會尖叫,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特別奇怪,每個人都會窸窸窣窣地說:「是愛ちゃん(小愛)、是愛ちゃん!」有人會走過來摸一下我就跑走,大叫著:「我要告訴我媽,是愛ちゃん!」有小朋友會嘻嘻哈哈地要跟我合照,也有人就那樣瞪著我看。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為什麼要這樣?我很奇怪嗎?」是我腦中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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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歲這一年,我陷入無止境的憂鬱,我不敢跟太多人說話,很怕自己說了什麼,又會出現「特別待遇」。這一年,我才第一次明白,原來,我跟別人不一樣。

有好幾個學期,我都是獨來獨往,不知道自己能跟誰說話,大家都當我是特別的存在;我像是動物園裡面的獅子老虎,好多人在旁邊指指點點。

當時不太會說關西腔的我,比較無法跟其他人溝通也是事實,但最關鍵的事情是,我把自己的心靜止了。當時的我還沒成熟到可以面對外界的衝突,我想說什麼也不多做,至少就不會有更多尖叫四面迎來,不會收到更多的關注。

現在回頭看,大家可能覺得我是在炫耀名氣,但真的不是。

對當時的我來說,超級討厭自己成為特別的個體,我討厭吃飯排隊的時候,盛飯同學說:「小愛要打球,多吃一點。」惹來其他想吃的同學不悅;我討厭想做什麼時總有人說:「小愛要打球,不要去比較好。」怕我受傷、怕我不能打桌球、怕我怎樣怎樣,各式各樣的原因都有。

我被關進內心的高樓,動彈不得。

那一年,還有某件往事,特別能證明我的「奇怪」。7 歲時,有一次學校提早放學,我和好朋友相約去找傳說中有白天鵝的地方。到了池塘,發現並沒有白天鵝,兩人便失望地回家。前後不超過 1 小時,回到家才知道,原來學校有通知家裡今天提早下課。

而我家人,報警了。

迎接我的是家門外嗡嗡大響的警笛聲,經過解釋「到底跑去哪裡」的一番波折後,免不了換來一頓怒斥。這時候,我還沒發現有什麼特別,「大概晚回家都會這樣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隔天在學校遇到好朋友,心想她大概也是一樣「慘烈」吧。沒想到她爸媽只問了句:「今天比較晚耶?」聽了尋找白天鵝的故事也沒有太多反應。

而我陷入震驚:「原來,我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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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朋友、經紀人都聽我說過這段挫折,每一個人都會問:「那妳是何時才開始不在意這些事情的?」說起來大家可能不相信,大概是到 20 歲後,我才第一次接受自己的特別。花了 10 年的時間,我才真正想開這件事。


圖片|三采文化

2011 年日本發生 311 大地震,我的家鄉仙台出事了。雖然很長時間沒有在仙台生活,對於那裡的一切,我仍舊好好收藏在心底,帶朋友去日本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仙台、就是東北。事發時我在海外比賽,震驚不已,一直想為仙台做些什麼。

此時,才發現,原來我有能力做很多事情幫助家鄉的人,我的特別,第一次有了意義。

災難事發當時,我人在國外打世錦賽,接著又有波蘭公開賽行程,只能先把那一年的獎金捐出來,等待後續才能去災區探視。

因為災情嚴重,根本沒辦法郵寄物資,我們特地開大貨車過去。我還記得自己寫了 800 多張加油打氣的鼓勵小卡,一張一張慢慢貼到各個箱子上,然後親筆簽上名字,表達想傳遞的信念。

大概是這之後,我才真正接受了自己的不同。以前總是居住在自己心中的高塔,這時終於發現原來有人認識我、知道我是「打桌球的那個小愛」,我有一些能力幫助災區。一開始會擔心:「會不會我去了,根本也沒有幫助?這些人的家都倒了,甚至失去了家人,哪還有心思管誰去探視呢?」

不料到了當地,大家都跟我說謝謝,本來我是想給他們力量,結果反而是我得到了救贖。大家因為認識我,得到一些勇氣和不放棄的心情,我的特別有了不同解讀。後來回去家鄉,會看到大家都把當時的簽名與鼓勵話語保存起來,貼在黑板上,常有當地人告訴我:「我們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讓我感動不已。

10 歲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是奇怪的存在,討厭自己跟別人不一樣;20 歲過後,我發現自己有一些能力,至少可以幫助對我而言重要的人。

好險,我跟別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