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第一次,有流血嗎?」媽媽尷尬地問我,顯然比我還要擔心我的處女膜。嘿,親愛的媽,問題沒這麼嚴重吧!讓我們聊一聊,母女之間,可以怎麼談性?為什麼女兒的陰道,會讓母親這麼焦慮?

「我有一個秘密,藏在心底很久,一直不敢和妳說。我怕,妳會介意。」

那晚,媽媽對我丟出這句話,然後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在這句話出現的前幾分鐘,我們母女倆終於第一次直接地聊起「性」。聊著我的性經驗,聊著我的各種第一次。

她的這句話,突然讓我有點緊張,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媽媽需要藏在心底那麼久?

「其實,妳在小學四年級,就『落紅』了。」媽媽一鼓作氣說完,彷彿不這麼做,她就沒有勇氣講了。

原來,小學四年級的某天,我們全家人一起去騎腳踏車,當天半夜,媽媽發現我的內褲上有一灘血。我完全不記得這件事。媽媽不敢和我說,也覺得和爸爸討論很尷尬,於是就將這件十多年前的往事藏在心底,直到我都快要從大學畢業了,才終於說出口。

我愣住,有點驚訝。除了驚訝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情緒。難怪,剛剛在講這件事前,她要先小心翼翼地詢問:「妳第一次的時候,有流血嗎?」

看著媽媽仍然一臉尷尬,我覺得有點好笑又可愛。「媽,我根本不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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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女兒的陰道,媽媽好焦慮

我覺得非常有趣,以及興奮,那個興奮來自於,我知道一件「和自己身體有關」的陳年往事,而這件事從媽媽口中說出。我好像在那一刻,突然找到和媽媽之間的某個連結。

這個連結,是關於「性」的。「性」教育,常常在家庭關係裡缺席,然而它應該要存在。

我們是女人,我們是媽媽和女兒,我從她的陰道生產出來。照理說,我們應該有許多相似而共感的生命經驗,但關於愛與性的討論,卻從來不曾被提及。

「媽,妳為什麼怕我介意?」我決定,和媽媽好好聊一聊「性」,聊一聊處女情結。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我怕妳知道自己不是處女後,會崩潰啊。」面對我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媽媽彷彿終於鬆一口氣,語氣緩了下來。

母親對「女兒的陰道」焦慮,就是對「女兒的性」焦慮。

其實,我能夠理解媽媽的擔憂與煩惱。在她生長的那個年代,女性多被教育著:要溫順,要乖巧,要當個賢妻良母,不要太強勢,不要擁有自己的想法,很吃虧的。女人得被迫擔心,會不會在婚姻市場中掉價,而失去貞操就是對女人的一大威脅。

在媽媽的一生中,都背負著這個觀念,因此難以避免地,她把自己對於性的恐懼,投射到女兒身上。

「性」,經常被形塑得十分隱晦,常被認為是女人不可恣意言說的禁忌。

「多麽驚人呀,幾乎從來沒有人提醒我們,注意你的性在哪裡,記得它為何發生,看見它的許多形狀、死滅或光亮。」張亦絢在《性意思史》一書中,就訴說著「少女的性」的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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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初,妳還跟我說,妳絕對不會有婚前性行為。」大概是聊開了,媽媽居然揶揄我。

「我怎麼完全不記得我講過這種話⋯⋯」其實我依稀記得,只是死不承認,「有慾望的時候,就要做愛啊。」

那晚,我終於能和媽媽說,我有慾望,我會想要做愛。而這些東西,我們可以輕鬆自在地聊。

家庭性教育,明明就很可愛

從小到大,媽媽給了我很多關懷與愛,她從她走過的來時路,汲取所有養分,給我所有她能給的,和我說全部她能說的。唯獨「性」,像是個未知領域,不可多碰。幾次,甚至是我主動想提,都直接或間接地被拒絕討論。

另一個故事,我還記得,當媽媽知道我開始使用棉條時,她的反應有多大。她的臉上出現某種強烈又複雜的情緒,我以為是憤怒、是厭惡、是奇怪,後來才發覺,其實是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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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不知所措,或許來自於,她對性教育的抽離。畢竟,從前她頂多教我們如何使用衛生棉。衛生棉條,在她的想像裡,就是將一個異物塞入陰道,而這件事在她眼裡似乎很嚴重。

母親希望女兒幸福,少走冤枉路,於是或說服或勸戒地,要女孩聽話,服膺於存在許久的社會價值——當個可能比較受男人歡迎的處女。

為什麼在陰道裡,放入陰莖很正常,放入棉條或手指就不對?

因為衛生棉條,我們鬧過一些不愉快。我始終不願妥協。來回幾次後,她現在已經會主動幫我購買棉條了。其實,我知道,她可能沒有完全接受使用棉條這件事,但她嘗試去理解,也不再那麼反彈。

她的女兒,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長大了。擁有一些性別意識,在意女性議題,嘗試在社會建置出的體制下,進行溫柔地衝撞。

對她來說,女兒並沒有真的做錯事,卻也不是她想像中「乖」的模樣。上一代的母親,要教育下一代的女兒,哪怕感情再好,或許都有著無法接軌的斷裂。

親愛的媽,我想說,我可以理解的。妳在意我,希望我好;而我也希望,妳別為我過度擔憂與害怕。我期盼我們未來都能像這樣,談一談性,說一說愛,聊一聊我們的大小事。

「我們無法期待下一代跟我們過一樣的生活。表面上,我們戰鬥、抗爭、打破限制,就是為了讓我們的孩子不用再做同樣的事。對我們許多人來說,其實最困難的事,是讓孩子做他們自己。」
——蘇珊・洛芙,《我這樣告訴我女兒》

家庭性教育,聽起來很嚴肅,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其實,父母和孩子,只要有一方願意嘗試啟齒,談「性」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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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女兒,我從小就對性充滿好奇與困惑,希望母親能夠給我一些正確的性觀念與指點。終於,在幾十年後的某個夜晚,我們母女倆坐下來促膝長談,進行一場有關性和愛的對話。

「媽,我很高興,妳昨晚跟我講『落紅』那件事。」隔天早上,我走到媽媽身邊,和她說。

「是喔。」媽媽臉上浮現一個淡淡的微笑。

我想,那晚,我找回的,不只是自己的陰道,也不只是家庭性教育,還有和母親的情感連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