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香港,你想到地狹人稠,怎麼生活。那這個不怎麼「好玩」的地方,也是有一群人,徹夜守護。因為那是他們的家。

「香港不好玩啦!」

大學時,從香港來的交換學生這樣跟我說。

『我可以去看妳啊!去妳家找妳玩!』

「我家不好玩啦,妳不要來,我家沒有位置。」她斷然拒絕。我有股莫名的哀傷。

好多年後我站在香港,體會窒息的人群、貼壁的蝸居、驚人的收據,終於明白她說的。那既不是自謙,也不是我被討厭。那只是在地女孩不囉嗦不客套的善意提醒。香港不好玩,她家真的沒有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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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好小、好擠、人好兇,那個港,還一點都不香。那是第一天我對香港的幻滅。讓我想起,我怎麼曾經對香港有嚮往

是從那些經典傳奇的影視作品吧,那些女主角都還美得獨樹一格的年代,捲髮、紅口紅,咬文嚼字。廣東話聽起來就那樣,像吃口香糖,每句台詞聽起來有種又親切又陌生的浪漫

然後是各式各樣的明星,會唱的會跳的,英俊的冷豔的性格的,演到心坎裡的,小小一個地方,何其有才華。所以我小時候真以為,香港是很大、很華麗、很現代的地方。

然後我再長大一點,其實也沒有幾年。大家說去香港就是去血拼,後來大家又說,也沒什麼好血拼的。那天我在香港的商城當觀光客,銀彈不足,血拼不起來。到文創設計大樓,有許多設計師、藝術家小店,才流連忘返。

許多藝術家在店內展示櫃,一層一層不厭其煩地寫著「請勿動手觸摸」,牆上也有,玻璃上也有,字字觸目。旁邊有個禁止攝影的符號。於是我把手背在背後,彎著腰,近近看,像不停在鞠躬。

「妳可以拿起來看。謝謝妳。」

提包藝術家從工作檯抬起頭,黑色直長髮瘦臉的樣子,讓我想到我喜歡的作家。

「謝謝妳。」她看著我對我說。

我給她一個微笑,我也說謝謝妳。我知道我們彼此感謝的是什麼。謝謝在為了守護心中珍貴,而必需貼滿告示標語的年代,能遇到讀得懂的人。謝謝彼此的口音,一開口就有種默契。謝謝那最基本的事情,能在彼此身上成立得輕而易舉。因為好不容易,所以感激。

還要謝謝妳們,在慌亂奮鬥中,不忘轉頭大聲提醒。

寫這篇,想紀念一下,我和香港短暫的擦身而過。這個再不好玩的小地方,也是誰的家,也曾經在誰的生命中閃閃發亮。也都願意和善,也都還不放棄理想。曾經相信,卻也不敢再相信。

文明的昇華或浮華,家的建造或崩塌,從來不是一瞬間的事。身為台灣人,時代給了我們機會,自由給了我們空間,讓我們站在今天,能看見明天。

「對明天的認識的唯一限度,取決於我們今天的懷疑。」願我們充滿智慧,因為有所懷疑。願我們追求怎麼樣的明天,就有勇氣怎麼質問今天。

殷鑑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