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 1969 年的石牆暴動至今,世界同志權益縱使有所提升,但距離真正的平等依然太過遙遠、太需要更多人的關注與投入。

1969 年 6 月 28 日剛過午夜,人們在石牆酒吧喝酒、跳舞、放鬆,享受一個美好的紐約週末夜。

自一次大戰後,紐約格林威治村就因為獨特的自由氣氛,逐漸成為同志群體聚集的區域。

1930 年代,有一間茶館叫「邦尼的石牆」(Bonnie’s Stone Wall),是男女同志的社交場所,此地的名聲就是村中「最惡名昭彰的茶館」。到了六○年代中期,在大火導致這空間廢棄一陣之後,黑幫份子胖東尼(Fat Tony)買下這空間,改成石牆酒吧(The Stonewall Inn)。

黑幫開設同志酒吧是很自然的。因為市政府長期掃蕩同志酒吧,尤其是在六○年代初面對 1964 年的世界博覽會,市政府希望維持「純潔」城市形象,所以強力撤銷同志酒吧的賣酒執照,或者派臥底警察去釣魚來逮捕同志,例如在 1966 年,每週都至少有一百人因為警察釣魚行動而被捕。

67 年,法院判定政府不能因為酒吧服務同志而撤銷其酒精執照,但警察仍然不斷騷擾同志酒吧,所以一般人不敢開設讓同志去的酒吧,只有黑幫因為可以買通警察,才有能力對付警察的不斷騷擾。另方面,同志顧客們面對的是酒吧中的惡劣衛生環境,但他們很難向黑幫抱怨,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進行社交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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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石牆酒吧很快成為同志族群的聖地。他們歡迎同志、扮裝皇后、跨性別者甚至無家青少年。店內有兩間舞廳,是紐約唯一可以跳舞的同志酒吧。更何況,石牆酒吧就在格林威治村這個另類與地下與文化小城邦的核心地帶。

沒有一個酒吧比這裡更適合作為改變同志命運的歷史舞台。

1969 年 6 月初,「麥塔辛協會」紐約分會的通訊刊載了許多壞消息。一個男人的屍體被從河裡撈出來,是一名同志。上一個月前有三名同志在曼哈頓島東邊被搶劫然後謀殺。當加拿大在那個月將同性戀的性行為合法化,美國的同性戀者卻在黑夜中被謀殺、被丟入河中、被毆打。當然,同志酒吧持續被騷擾,那個月就有好幾家紐約酒吧不得不關門,甚至一週前,警察也來了石牆酒吧。

當爭取黑權的黑人青年和反戰的憤怒白人青年在街頭丟石塊暴動,誰還能繼續忍受這些壓迫?

6 月 28 日凌晨一點左右,幾個警察走進來,突然大喊「警察!我們要占了這個地方」。隨即,昏暗的燈光點亮,不久前放著〈I Can’t get No Satisfaction〉的點唱機停止了。石牆從一個昏暗樂園變成一個蒼白而不安的世界。

警察要求人們排隊交出證件。

有人害怕被逮捕,因為一旦被家人、被公司知道就完了;

有人想起去年夏天芝加哥的民主黨全國大會外,抗議者如何痛罵警察是豬玀,覺得要像他們一樣勇敢;

更多人覺得受夠了,這是屬於我們的夜晚、屬於我們的地方,憑什麼要被這樣破壞?!

於是,跨性別扮裝者拒絕進入廁所被「檢查」,其他男性不願意交出身分證件給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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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是個炎熱的夏夜,格林威治村的夜晚才剛開始。很快地,酒吧外聚集了人群,被放出來的人也不願意離開,他們看著警察把部分人士送上警車,開始鼓譟。

兩年前在紐約市開設美國第一家同志書店「王爾德紀念書店」(Oscar Wilde Memorial Bookshop)、也是同運先鋒的 Craig Rodwell 喊起「Gay power!」,有人開始唱起民權運動的經典歌曲〈We Shall Overcome〉。

一名扮裝者在送上囚車時被警察用力推,她用皮包打回去,警察用警棍打她,激起圍觀群眾不滿,用力拍打警車抗議,更有人叫著把警車翻倒。不久後,另一名被送上囚車的女同志被警察更暴力對待時,她對圍觀群眾吶喊:「你們怎麼不做些什麼?!」

群眾的憤怒被炸開,午夜的格林威治村開始沸騰。

群眾開始對警察開始丟酒瓶、石塊,將報紙點火、甚至用酒瓶做了簡易汽油彈,丟進酒吧中,所有酒吧窗戶都被打破了,警察們成了困在屋中的囚徒。沒有人看過這種事,即使之前激烈的反戰抗爭都沒有把警察困在屋中。如果不是隊長要求隊員自制,很可能警察會開槍傷人來突圍。

大批鎮暴警察來支援了,他們在克里斯多福街上追逐與毆打抗議者,最後當然多人被捕與受傷。

第二天晚上週六夜,更多人聚集在石牆酒吧外,甚至占據了整條街。酒吧牆上被寫下塗鴉文字:「他們要我們去為國家打仗,但他們卻侵犯我們的權利」、「Drag power」、「Support gay power」。警察又來驅散,如此的抗爭與對峙維持了六個晚上。

一個扮裝皇后 Sylvia Rivera 回憶道:「這些年來我們被像狗屎一樣對待,現在該你們了!這是我生命中最偉大的時刻。」

另一人說他感覺這個街道真正屬於他們了。「我們終於擁有了遲到太久的自由。我們不再只能低調走在路上,讓他們隨時騷擾我們。這就像是第一次堅實地站在地上。」

詩人艾倫金斯堡在第三晚來到現場,他說,「同志力量,這不是很棒嗎?」「我們是這個國家最大的少數族群──10%,你知道。是時候我們去積極地表達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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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有參加這場暴動的人,都在過程中被改變了,他們被賦予力量,看到了反抗的可能性。他們要重新書寫自己的與同志集體的故事。

1969 年 7 月 4 日美國國慶日,石牆事件後沒幾天,東岸同志團體再次舉辦在費城的年度示威,但大家不願意再繼續安靜有禮貌了,並決定在石牆事件一週年時,在紐約舉辦遊行,更呼籲全國各地同時舉辦。

1970 年 6 月底這場從格林威治村克里斯多福街出發的遊行叫「克里斯多福街解放日」,幾千人一起出發走到終點的中央公園大草原時。當領頭者回頭看去,發現整條街滿滿是人──一年前在費城的示威只有五十幾人。

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一切都不一樣了。這場遊行成為美國年度同志遊行的濫觴。

石牆事件後的六個月內,紐約成立了兩個重要的同志運動組織、三份刊物。其中一個重要平權組織叫「同志解放陣線」(Gay Liberation Front),這是第一個以「gay」為名的組織,「解放陣線」之名則反映當時美國國內激進份子對於第三世界革命的想像(如阿爾及利亞民族解放陣線)。這個團體同時也支持黑豹黨和反戰運動。另一個新組織叫「同志運動聯盟」(Gay Activists Alliance,簡稱 GAA),其憲章開宗明義就說:「我們作為解放的同性戀運動者要求對我們的尊嚴和作為人類的價值的表達自由。」

三份新刊物分別叫《Gay》、《Come Out!》和《Gay Power》。之所以要取名為「Gay」,是因為即使當時最進步的另類報紙《村聲》(Village Voice)都不願意刊登「同志解放陣線」有 Gay 字眼的廣告,他們只能自己來。

在接下來幾年,全美各地的同志平權組織更是如雨後春筍出現。

石牆暴動並不是同志權益運動的起點,也不是真空中誕生的:此前已經有許多勇敢的抗爭和組織。但在那場暴動確實斷代了同志運動的兩個時期:不論是同志和或同志,許許多多人在其後加入這場運動,爭取他們的權利和尊嚴。

這場暴動之所以如此不同既是因為其獨特地點──格林威治村是美國歷史最具反抗文化的區域,更是因為那個年代──許多參與的同志運動者在更早之前曾參與過六十年代初期的自由民權運動,或後來的反戰運動,甚至占領過紐約哥倫比亞大學。他們對於現場抗爭技術並不陌生。尤其那個夏天美國正處於六○年代後期的「暴動」氣氛。

更重要的是,六○年代的核心精神就是「做你自己」:展現你內在的靈魂,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人,拒絕權威告訴你的東西,對抗社會所強制於你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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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具體來說,六○年代也是關於身體和認同的鬥爭。諸如避孕權的爭取、避孕藥的發明和普及,都是對於身體自主權的捍衛,挑戰家庭的傳統規範。新一波女性主義思維則是顛覆了傳統性別角色規範。到了六○年代後期,一個全新的文化和政治主張就是:個人的就是政治的。

可以說,性自由、身體自主、個人認同的解放,共同創造了六○年代的「性革命」,也都成為那場暴動的火花。

在 1970 年 6 月紀念石牆運動一週年的遊行上,曾因同志身分被政府解雇、後來不斷為同志權益奮鬥、舉辦 65 年第一次同志公開示威的先鋒卡梅尼在刊物《Gay》上寫道,當他在遊行終點回頭時,他是如此震驚,因有「這麼多人滿懷信心地走向一個即將自由的許諾之地。」

是的,石牆之後,確實有更多人加入了這個美麗而熱鬧的隊伍,一面唱歌跳舞,一面吶喊抗爭,走向那個許諾之地。在後來的五十年間,他們會在淚水中獲得許多遲來已久的平等與肯認,但也會在感傷中面對重重的挫敗與哀傷(如哈維米克爾被槍殺和八十年的愛滋危機)。終於,美國同志們會在 2015 年獲得婚姻平權的權利。

不過,台灣的我們還在那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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