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搖滾樂團 Linkin Park 主唱 Chester Bennington 的死訊,看見社會裡被隱匿的性侵孩童身影,幼年的性侵創傷嵌入他們的生長脈絡,反思社會如何正視性侵兒童議題。

搖滾樂團 Linkin Park 主唱 Chester Bennington 於今早在南加州的家裡死亡,加州洛杉磯郡驗屍官表示,目前此案將以自殺辦理。

Bennington 於過往專訪坦承,自己有藥物與酒精成癮問題,那年他 11 歲,他從大麻用到古柯鹼再到安非他命,想麻痺感官有一個重要原因,他公開提過自己曾被性侵長達六年,「那發生在我七歲,他是我信任的長輩,想起當時,我至今仍會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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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膩的男孩,隱匿傷痛長大,長成一個必須酗酒嗜毒才有辦法忘記的大人,傷痛背後還有更多陰影。Chester Bennington 的摯友 Chris Cornell 於今年 5 月上吊自殺,Chester Bennington 選擇了摯友生日的 7 月 20 日,走上同一條路,向這叫他痛苦的人世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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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跨了過去,用肉身嘶吼最後一句〈In the end〉,

I had to fall
To lose it all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

無法出聲的男孩:「當年我怕沒人相信我」

Chester Bennington 自殺原因錯綜,幼時的性侵經驗是他心上纏繞的魔,他於 2014 年接受 team rock 採訪 時透露,

「我大概七歲八歲時開始被性侵,他是比我稍長幾歲的友人,他試探我,他觸摸我,他違反我的身體意願,我什麼都做過。他會打我,並且強迫我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情。這徹底撕裂了我,我當時害怕說出口,我怕別人會認為我是男同志,或是我在說謊。」

「說實在,我已經記不得怎麼開始了,但是一直到現在,每當我想到我當時這麼小,被性侵,我不敢出聲,我都還是會發抖害怕。」

Linkin Park 許多歌觸及失落、恐懼、偏執與癲狂,曾有人問他,如何揣摩這些情緒,他聳聳肩,「揣摩?這就是我的一部分,這就是我。」性侵抹滅男孩靈魂,他於是把愛與恨唱進音樂,24 歲那年他站上舞台,人說他是搖滾巨星,有把穿透人心的嘶啞嗓音,他覺得自己多數時候不過努力想救自己一命。

他不停寫,不停唱,但傷沒有放過他,2016 年,接受採訪時,他再提到自己高度用藥,酗酒加重,「我好像只能選擇喝,或是選擇去死。」

當年的男孩年幼,還不熟悉語言,還不懂得反抗,能力與經驗都失語,更長大一點,他更擔心出聲後碰上世界更多的惡意——媽媽會不會不再愛我?爸爸會不會不相信我?人們會怎麼看待我?人們會不會覺得我髒了?人們會不會說這其實是我的錯?

兒童性侵的殘酷現況:1/5 的機率

Bennington 不是唯一一個這樣長大的孩子。根據美國衛生福利部的報導,

  • 每 5 個女孩有 1 個是兒童性侵受害者,每 20 個男孩有 1 個是兒童性侵受害者。
  • 每年有 16% 的青少年(14 歲到 17 歲)曾遭受性暴力。
  • 7 歲到 13 歲,是最容易遭受性暴力的年紀。

美國《梅根法案》、《莎拉法案》、《潔西卡法案》都是因應兒童性侵甚至殺害事件制定的法規,規定各州必須建立性罪犯及騷擾兒童罪犯的檔案,公告社區,通知家有未成年孩童的家戶,做到第一層的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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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性侵,多為家庭內、熟識、家戶鄰居所為,Finkelhor&Lewis(1998)之全國男性普查顯示 4-17% 之受訪者承認曾性騷擾過孩子。Briere&Runtz(1989)對大學生所做的研究顯示,21% 的受訪大學生會被孩子性吸引,而 7% 表示若沒有法律制裁及社會輿論的話,他們會與孩子發生性關係,第一層的預防,實在難敵性侵加害者的刻意設計。

美國兒童保護協會的資料指出,多數性侵受害的孩子無法說出經過,有以下原因,

  • 怕父母生氣
  • 怕沒人相信自己
  • 怕家庭破裂
  • 怕失去侵害者給自己的愛與關心,也怕侵害者會被懲罰或坐牢
  • 怕侵害者的威脅成真,如將殺害家人,或將照片曝光
  • 受害兒童年紀太小,無法辨別阡亥行為不對,沒有適當語言描述,
  • 受害兒童內心感到羞恥,無法說出口,或是有罪惡感,覺得自己配合參與侵害過程,應該負責
  • 受害兒童常被告知,不要談論性的事情

而在台灣,台灣衛福部 2016 年的數據顯示,性侵害通報人數共 8141 人,其中有 64% 未滿 18 歲,其中遭熟識者性侵比例佔 74.6%,其中多數發生在封閉的家庭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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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孩子,可以上哪裡去說?用什麼語言說?有誰會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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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用一生時間,處理一時艱難,解決不了,只好解決自己

很多人覺得性侵事件過了就結束,卻不知道性侵受害者經常用一生時間,處理著一時艱難。

性侵經驗對其生理、心裡、情感與行為認知都產生巨大影響,他更可能受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所苦,許多人之所以最後選擇自殺,是因為無法解決自己身上的問題,只好解決了自己。

「不要嫌性教育早,因為性侵者從來不會嫌孩子小。」

我們勢必要重新檢視既有的教育現況,提倡更完善健全的性教育,讓孩子習得足夠語言指認傷害,及早認識自己的身體自主權,並擁有容他安心說出實情的環境。有了性教育的指標,孩子有能力去辨別行為的合宜親疏,有勇氣拒絕與反抗,可以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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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當然不該把責任完全交付給孩子——質疑孩子未能保護自己,反覆責難孩子「無法說出口」;我們要面向社會,探討性侵成因。我們的社會如何「養成」一個性侵加害者?強暴文化是如何被姑息甚至被鼓勵?事實上,許多性侵加害者幼時其實也是受害者,強迫的性是他唯一懂得表達親密的方式,他複製了自己的傷到另一個孩子身上,我們要問,我們可以如何阻止這樣的惡性循環?

直面結構問題之餘,我們也要看見裡頭那一個個正在受難的人,復原是很漫長的一條路,陪伴他們,接住他們,不讓他們獨自跌入黑洞,Chester Bennington 唱過的那首 〈Robot Boy〉,此刻聽來像輓歌,也像他留給世人最後的祝福,這個世界的重量,將會給你力氣繼續往前走。

And you're sure you've hurt in a way
That no one will ever know
But someday the weight of the world
will give you strength to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