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名家施舜翔在惡女力之後的第二部作品《少女革命:時尚與文化的百年進化史》,爬梳一百年的少女歷史,替始終在場卻無人理睬的少女翻案。這次在女人迷樂園的活動中,也邀來了寫出《少女忽必烈》的作家陳又津一同對談,從不當乖女兒,也不當好女人的她們,卻走出了少女另一條不同的反叛路徑。

「少女,不只是年齡,而是一種精神狀態,還有文化符碼。」

女人迷名家施舜翔近來出了新書《少女革命》,為從不被正視的少女們書寫歷史。從咆哮年代開始,少女是戲耍規則的摩登女孩潔妲、是自己定義單身的柯夢女孩海倫、是拜金無罪的物質女孩荷莉,施舜翔從流行文化中將碎片都輕輕拾起,要描繪的是女性主義中不被看見的邊緣風景,讓「少女」不再是父權社會中無知的客體,也不再被女性主義線性史理所當然地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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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忽必烈,請和我一起拯救世界。」

而與施舜翔對談的新銳小說家陳又津,以魔幻寫實的筆法,在《少女忽必烈》一書中描寫謎般的少女忽必烈,與卡在畢業劇本的倒楣青年「破」,在虛幻與真實交錯的世界中相遇,一同經歷了夏日的深夜冒險。陳又津以自幼生長的三重為背景,讓少女帶著青年穿梭在大路小弄之間,與土地公、關聖帝君、夜遊神等一同寫下當代都市寓言。在少女輕盈的想像中,陳又津對抗的是現實世界的「分神」,在小說在一幕又一幕的場景轉換中,劇情總讓你快的還無法感傷,蠻橫的時間就已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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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啟發:我就是難相處,不妥協的陰性力量

施舜翔先以《金法尤物》開場,對他而言如何在大寫女性主義之外,從細節處去找到陰性力量,是他始終著迷的事。主角艾兒有 一頭柔順的金髮,最喜歡踩著亮晶晶的高跟鞋,視做指甲為人生之必須。大家都認為這樣的艾兒只是一般天真、甚至是有些愚蠢的金髮尤物,但她卻以自身的紅粉力量帶動少女革命,顛覆了陰性與陽性特質的二元對立。

被伴侶拋棄後,艾兒不放棄,隨著前男友進入了哈佛法學院攻讀,但從同學到教授,人人都看不起這樣注重外表的少女艾兒,但她卻從未揚棄自己的陰性氣質,去成為一名大家眼中該有的「法律人」模樣,依然在唸書時也堅持要做頭髮、踩跑步機,成為辯護律師時,更以一襲粉紅套裝現身法庭。不被框架所定義,艾兒以自身那些「柯夢女孩都會知道的常識」——過季的 Prada 、燙髮時間順利識破案件漏洞,最後順利寫下了陰性敘事的完美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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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又津則笑言自己與施舜翔很不一樣,喜歡像是蒼井優之類的日系少女,她也特別舉了《百萬圓女孩的眼淚日記》為例,蒼井優在片中演出性格封閉的主角鈴子,認為人從來都是獨身地來,又再獨身地走,所以她始終用疏離的態度與身邊的人相處,並用一個人獨自生活的最低消費「100萬」作為起點,開始了她一個人在城市中逃逸的旅程。

玲子離開了東京,到一個又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生活,卻又在剛開始與他人產生連結時,再度匆匆搬離。對玲子而言,不斷地在他方遊走帶給她安全感,所以「旅行」不只是度假,而是人生的解脫。劇中鈴子被警察問到來自於何方時,一概以「不知道」回應,而這樣的「難相處」正是少女不曾妥協的魅力。

少女的迷文化:英國入侵與腐文化

這樣從旁人覺得不值得談的細節著手,施舜翔的研究也體現在明星研究上。身為 One Direction 粉絲的他,在做英國入侵研究的同時,也回到始祖披頭四開始。從英國初來乍到北美,披頭四立刻成為美國少女熱烈追隨的偶像,少女跟著四個大男孩的足跡無處不在,她們在甘迺迪機場瘋狂奔跑、她們也在廣場飯店放肆尖叫,最後再一起聆聽 I Want to Hold Your Hand,少女在日常生活中被壓抑的情慾也因此能得以解放。

「因為不是披頭四收編了少女,而是少女挪用了披頭四。」施舜翔這麼表示,所以我們談披頭四,就不能不談少女粉絲。披頭四不只是平板的偶像,而是少女情慾的出口。父權批評少女的種種失控,是女人失去自我、歇斯底里、無法理性控制自己的證據。但這樣溢出於框架的不合時宜,是少女不想要走入家庭、不想要成為合格大人、不想要被妻子與母親角色束縛的最後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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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又津則舉舞台劇《新社員》為例。「因為認真地熱愛某件事,在一個什麼都變得無所謂的世界。因為一種需要,所以 BL。」《新社員》是以「再一次拒絕長大劇團」矢志於搭起二到三次元間橋梁的創團作,以搖滾音樂劇的形式來演繹 ACG 界不朽的高校主題,以虛擬世界來表現少年們的愛情、成長、與自我認同。

《新社員》讓喜愛 BL 的腐女們離開二次元世界,走進實體劇場來觀戲,並在戲落幕之後,將幻想又實踐到生活當中,將這些喜愛的 CP 拿來做同人誌的二次創作,造就了在二次元與實體世界中交錯的相互建構。《新社員》官方也創造了從現實逃逸的空間,並在觸發粉絲迴響的過程,模糊了演出者與觀賞者的界線,讓官方與粉絲合成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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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代,「粉絲」一詞往往會被貼上負面標籤,認為是非理性的兒戲。施舜翔也認為少女粉絲走在一個被邊緣化的位置,「革命」本就非一肩挑起歷史使命,踩著改革的口號才能成真。這樣失控、失去理智的力量,是種對啟蒙時代至今以來「理性」的反對。當我們習慣以正確之名,來衡量少女粉絲的情慾,反會排除掉很多不正統,所以施舜翔更喜歡在大路之上又再繞去小路,去挖掘少女不被看見的細節。

少女的移動:在城市中的身份變化

施舜翔從經典的《第凡內早餐》談起,計程車停在清晨五點的紐約第五大道,身著黑色小禮服的荷莉優雅地從計程車上走下,站在Tiffany 珠寶店門口,看著櫥窗內閃動的鑽石吃早餐。這是荷莉的平凡早晨,在 Tiffany 前面吃著早餐的同時,也齧咬著飽滿的慾望,然後再回公寓做個美夢。這樣的荷莉原本是個純樸的南方女孩,到了紐約之後深溺於物質生活不可自拔,而成了曼哈頓的高級應召女郎,目標能釣上富豪,來躍升於上流社會。

荷莉(Holly)從不是聖潔無瑕(Holy)的少女,來自德州鄉下的她,不僅穿著紀凡希的黑色禮服,頂著寬邊大帽,手持長煙桿,還重塑自己的口音,將十四歲以前的丈夫以及生活都拋開,重新變身成紐約城中的交際花。她就像自家公寓中那只無名老貓不可捉摸,冷了就來偎依你,但厭了以後,便偷偷地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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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又津則舉少女爬南湖大山的真實新聞為例,之前曾有偽娘男孩以「拓展鏡音王國版圖」為由,與高中少女到海拔 3400 公尺的南湖大山圈谷山屋,還帶「鏡音王國」的旗幟拍照留念。兩人在在山上待了19天,稱這一切是在「修行」,連專業登山隊都難以相信赤手空拳的兩人有此能耐。

「少女的行走是解構城市這陽剛場域,自己去走、去體驗人生,即使走到了岔路也無妨,那就是屬於自己的意義。」

就像《少女忽必烈》中,十九歲的怪異少女乘著公車離開台北市區,到了三重雜亂的街巷之中,口號一呼,再搖身一變,屬於少女的城市地景就此展開。在父權社會中,公共空間往往仍是陽剛場域,女人的自我意識以及身體慾望,基本上還是被忽視,甚至被壓抑的,不可以理直氣壯地展露,而在城市當中,少女可以不斷變換身份,成為生活的演員,在變身的過程中創造新身份,這樣的「偽裝」本身就是一種越軌,一種挑戰,一種顛覆。

不同於在鄉村的單一角色,城市的曖昧讓少女自我變身,並翻轉了「真」與「假」的意義,在亦真亦假之間,真實與虛假不再是二元對立的概念,而是不斷地在身份建構中流動的辯證。假不再是真實背後的陰影,假是一場行動,讓少女能創造自我、戲耍目光、變化身份。這是少女重新打造自身定義的革命,所以沒有永恆的少女,只有始終走著自己岔路的少女

施舜翔跟陳又津從外表看來差異極大,但卻讓人看到同樣的精神,「少女」的魅力正在於拒絕去成就任何人的典型人生,少女可以大方擁抱誇張的粉紅色,也可以不斷地出走;少女可以盡情為偶像尖叫,也可以當個愛幻想的腐女;少女可以拜金,也可以在城市中逃逸。

正是在這樣讓人眼花撩亂的過程中,少女找到了自己,並成為了自己,又再不斷地去破壞自己。在這一段段既非「女性主義」、也非父權社會「好女人」標準的生命故事中,少女理所當然地擁抱了自我的身份,這樣的「拒絕成為」,卻「成為」了一股不同的解放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