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書「靠北老婆」粉絲團,出現了一陣「酸老婆潮」。推崇一種「老公勤儉持家」的形象、一面訴苦現在的女人「愛自己」不能吃苦。在這之間,我們反思為什麼台灣男人覺得越簡樸越可靠,一起看見那些「好男人」背後,支撐他們勞動的母親與老婆們。

看到靠北老婆的「六千塊」事件後,我閒來沒事(那時正好在高鐵上通勤)把靠北老婆上的文章爬了好幾則,有幾則讓我一開始懷疑那是反串,像是靠北老婆衛生棉用太多靠北兒子尿布用太多之類的,可是數量實在太多,最後反而開始覺得即使是反串,有這麼一群人認為這樣的發言別人是會相信或是氣憤的,不就代表這反而是一種大家認知中的「真實」。

這畢竟是一個準離職總統的親信幕僚認為放總統只吃五十塊便當的照片是一種加分的社會。所謂的勤儉、不享受、將生活的花費降到最低,一直以來在台灣都是被極端推崇的要求,特別在男人身上,社會對於好男人的要求,尚停留在「剛毅木訥、愛拼才會贏」,所以當出現一群原本應該陪他們吃苦的女人,在那邊大談「愛自己」、「Gap Year」,在談生活的時候,這是一件多麼不爽的事情,就不難想像。

所以今天這篇文章我想不要談理論,不要談什麼讓關係更美好的論述。

我們來談談那些在你我身邊不會享受的男人們。

那首先這篇文章我大概就要獻給我爸。作為我認識的男人當中最堅守「不享受」這個崗位的男人,我爸是那種典型的會被寫在教科書上的好爸爸,自己穿破爛的內衣,衣服三千年不換,除了抽煙跟偶而打打小牌(麻將還不敢打三一只敢打二五)幾乎毫無興趣,人生就只有賺錢賺錢賺錢跟賺錢,除非不得已絕對不開冷氣,全家出去玩絕對都擠同一間房間...。

當然,我必須心懷感恩的說,我能理解他這一切的節儉都是為了拉拔我們姐妹弟三人長大,可當我們長大後,他仍然抱持著這份瘋狂到極致的節儉時,就不禁讓人懷疑這樣的「不享受」到底什麼時候才有盡頭。

等到我開始作親密關係研究的時候,發現一件事,異性戀愛中所謂的「男人有了女人才開始有生活」這句話,其實不是什麼甜言蜜語,而是非常可怕的事實。即使是性伴侶每天飛的帥氣 A 男,當我問他為何不乾脆跟女友分手時,為我:「如果沒有女朋友,要跟誰一起去買衣服?」我笑說:「朋友啊!」他說:「一群男人買衣服,如果我問他們說這件好看嗎,他們回答喔好好看喔,這不是超 GAY的嗎?」

我大笑,卻又不住的想起朋友 B,朋友 B 是個絲毫不會「生活」的男人,但跟我爸那種不會生活不一樣,他並不節儉,最常掛在嘴邊說的就是「可以用錢解決的是都是小事。」可是他就是一個不會生活的人,褲子破了不會發現、衣服髒了繼續穿、渴了就喝路邊的1000 c.c.紅茶冰(管他什麼茶精糖精),有次臨時有個正式場合,發現連件襯衫也沒有,崩潰的跑來叫我陪他去買衣服,我後來想想為什麼是我?或許就是因為我是他能夠抓到唯一的生理女性,就像是帥氣 A 男說的「一群男人買衣服,超 GAY 的啦」那樣,即使是我這種看起來絲毫不在意外貌的女人,也被預設是比較懂衣服的。

許多男人的人生軌跡是這樣的:他們的衣服在有伴侶以前是媽媽買,有伴侶以後是伴侶買,簡單來說他們這輩子都不用煩惱衣服這件事情,所以他們似乎也沒有思考過自己的身形適合穿什麼衣服。有個教授跟我回憶起她跟她先生在美國唸書的故事,那時候兩人吵架,她賭氣說叫他自理這些事情看看啊,先生不服氣覺得那有什麼難,於是自己去買衣服,去賣場時想自己平常都穿 XL 吧,就買了 XL 的,結果先生對自己尺碼的記憶還停留在台灣,殊不知美國的XL跟台灣的天差地遠,結果買回來堪比蚊帳,最後只好跟老婆認輸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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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這個層面是最明顯的,等到我長大了以後發現,常人所謂的 gay dar 居然有百分之七十都在依靠穿著,「他會這樣穿這樣搭配,大概是 GAY 吧!」就好像走在街頭比較會穿衣服的男人都是同志一樣。當然這幾年間開始產生莫大的轉變,年輕男孩子一個比一個會打扮,而我身邊的那些 ABCDEFG 異男們無論平常多政治正確,看到路上用後照鏡塗髮蠟的男生、看到跟女友一起討論怎麼搭配才好看的小鮮肉們、看到也開始瘋狂自拍修圖的網路名人,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嘖」。

但其實也不只是衣,在生活的很多很多面向上,「男人有了女人才開始有生活」都是某種可怕的恐怖寓言,因為那個「女人」多數時候還包含了他媽。

台灣媽媽實在太萬能,基本上家家戶戶只要配置一個,其他家族成員就可以跟「生活」距離遠遠的,可以不知道菜價、不知道離家最近的菜市場在哪裡、不知道青菜變成什麼樣的顏色才較熟、不知道棉質的被單跟聚酯纖維的被單差在哪裡...其實一切生活上的「享受」,其實都不只是錢這麼簡單的事情,還包含了這些瑣碎的生活技能。

朋友 B 結婚後,某天吃飯,突然就說自己不再習慣喝那些飲料了,一部分是老了,血糖太高,一部分是,老婆讓自己喝到了真正的茶,那之後就覺得要喝就還是喝泡的吧。

所謂的「邋遢」這件事情,其實不僅止於衣著或環境,而是一個人他的生活狀態,一個人面對他生活狀態的漫不經心,而我們對於某些人的「邋遢」總是特別包容,例如說面臨大考的學生、特別聰明天才的人、擁有某些專業的人、特別會賺錢的人、偉大的人。

又例如說男人,我們總覺得他們可以保持對於生活的漫不經心,就像是我們讚賞補泳褲、棉被二十年不換的政治人物,我們讚賞柯文哲的孜孜矻矻同時可以坦承自己完全不碰家務,我們讚賞那些「不享受的」男人,其實我們也是在讚賞某些可以己離「生活」離遠遠的男人,讓他們可以繼續吃米不知道米價,繼續覺得衛生棉跟尿布可以重複循環再利用,繼續覺得家庭主婦可以包個背巾一邊餵奶一邊做家事

這其實是一件可怕的事,因為這群人之所以可以離生活離的遠遠卻還維持一定的生活水準,是因為他們有資源或是剛好背後有一個萬能的「媽媽」(無論是他的還是他小孩的)。可是當這兩樣都不存在的時候,我們卻還是在讚賞那些離生活很遠很遠的男人,讚賞不享受的男人時,即使不談對於「媽媽」的剝削,對於這群男人而言,這也是殘酷,同時愚蠢或邪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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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說是愚蠢或邪惡的?

因為如果你站在雇主站在既得利益者站在資本家的角度,你大可以繼續散播這樣的想法,讓這群勞動力繼續的維持非常低的生活品質,確實是一直不停地努力工作累積財富,因為這樣才是對你而言最有利的,至於這些人在低生活品質下最後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你不用管,某種程度上這確實是邪惡的,但我能理解。

可若你偏偏不是雇主,不是資本家,也不算是什麼既得利益者,還在那邊熱情支持這樣的想法,一邊享受著超低的生活品質,一邊哭哭說沒有女人來跟你一起吃苦,卻還是努力的堅信不享受,要吃苦,讓自己距離「生活」越遠越好,那這不是蠢,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