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性別觀察】筆記,帶著激勵自己、影響環境的起心動念,將由短篇與大家分享以性別出發的時事觀察。社會對母職懷抱著萬能期待,而父親在親職角色裡經常領有不在場證明,從近期熱烈討論的「媽媽被趕下公車」新聞,看身為母親的潛藏壓力與鬆綁親職刻板角色的未來可能。

四日下午,豐原往亞州大學的公車上,一位媽媽獨自牽著孩子上車,沒多久,孩子不可抑止的開始哭鬧,媽媽努力安撫孩子情緒,孩子無動於衷繼續哭鬧,車上乘客面面相覷,這時一位男子打破沉默,他說「小姐,可以請你下車嗎?」媽媽一臉尷尬,只好摸摸鼻子下了車。

另一個媽媽,甫遭喪女之痛,冷靜理性地面對鏡頭,點出社會結構的潛藏問題,「隨機殺人事件的當時,兇嫌已經沒有理智了。我還是希望能從根本,從家庭、從教育,讓這樣的人消失在社會上,讓我們的子子孫孫都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人。」

因為語氣鎮定字句鏗鏘,因為沒有歇斯底里的憤怒,因為沒有對隨機殺人投擲更多坑殺惡意,讓許多網友留言質疑,「孩子死了媽媽這麼冷血,是不是不愛孩子?」或指控「媽媽當時沒緊牽孩子的手」、「媽媽怎麽沒替孩子擋下那一刀?如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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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麽想問,當個母親難道容易嗎?孩子哭鬧會被怒目橫視,孩子遇險會被攻擊失職,孩子犯錯是母親沒教好,孩子長不胖是母親沒認真餵,孩子的一切都是母親的責任。

女人的名字經常被和母親想像一起,生小孩被視為女人的某種「代辦事項」,母職兩字多麽沈重,社會要你是萬能母親,把屎把尿,無條件犧牲,不容犯錯,彷彿女人生來就必須懂得成為一個人人期待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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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也彷彿母親人生的告終,有孩子之後,當她偶爾優先在意起自己的人生,都在社會的炯炯目光下,不由得心生有愧。

可我也想問,這樣的時刻,爸爸去哪兒了?同為親職的他能不能不缺席?

被要求萬能的無敵母親與養家活口的威嚴父親

「女人能夠生育而男人不行,於是父權體制提供了三條阻力最小的路:他可以貶低她所做的,他可以想辦法來控制她做的,或是他可以感到自己很無能,其中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貶低她也貶低她做的事。」——《性別打結》

所以我們聽見許多爸爸說當媽媽沒這麼難,帶小孩好容易,或聳聳肩用輕蔑的語氣說,「帶小孩這種事,交給媽媽就好了,我可還要負責養小孩,這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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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出生後,我從未有一刻,是自己一個人」

我同樣相信許多爸爸不願意在孩子記憶裡缺席,可在男主外女主內的刻板家庭分工下,爸爸被期待養家活口(bread-winner),媽媽被期待掌管家計(home-maker),僵化定型的性別角色,讓流動的可能都乘載莫大的壓力。

帶孩子的爸爸要接受陌生人的質疑目光與提醒,「你太太呢?男人這樣行嗎?」;外出工作的媽媽被貼女強人標籤,還有莫名其妙的臆測「你肯定很強勢,把老公吃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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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庭刻板分工的「理想」下,個人的意願與選擇自由被放得很低,就為了成全完美的家、理想的丈夫、滿分的太太。

鐵金剛的外衣底下,更多版本的媽媽故事

我聽過我的媽媽感嘆,她說 25 歲,正是我現在這個年紀,她生了我,之後她幾乎沒再想過自己能過什麼人生。「沒辦法啊,照顧小孩比想像中還難,等到你跟弟弟都大了,能照顧自己之後,我突然想不起不照顧你們的生活要怎麼過。」

我不知道有多少媽媽是這樣,一輩子對規則事必躬親,把養育孩子的責任扛在肩上,把社會對她投射的所有期待目光都全盤接收,直至這擔子沈重到她已經快看不到自己在哪裡。

我還聽過更多的媽媽故事,她們有的是職場媽媽,懷了孩子後,不太敢請產假,孩子出生後,不太敢請育嬰假,就怕再也回不了職場;她們也有的索性辭職回家帶孩子,一兩年後再度萌生工作渴望,卻已經找不到重回職場的路徑。

她們有的是家庭主婦,許多人還以為她們的生活是貴婦,殊不知她是沒有上下班時間的24小時勞工,連上個廁所都膽戰心驚。

鐵金剛的外衣底下,有更多版本的媽媽故事。她們都不是生來就懂得怎麼當個母親,她們可能被趕下公車無數次,可能被婆婆念過無數次不夠照顧孩子,可能朋友離散不再擁有自己的生活圈,成為母親的路走得蜿蜒,她們有時候真的累了,卻無法脫口而出,也不知道跟誰求助,因為母親好像就沒有累的權利。

「為母則強」是太嚴厲的稱讚,讓她們就要喘不過氣。

在完稿前,我看到日本朝日新聞的報導,去年八月,那同樣是一台公車,兩位女子帶著一個寶寶,寶寶開始哭鬧了,母親跟友人輪流安撫,寶寶卻越哭越大聲,母親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突然,司機的聲音從車內廣播傳出來,「小嬰兒的媽媽,沒關係的喲。一定是想睡了吧?或是肚子餓了吧?或是尿布濕了吧?又或是覺得熱吧?」短短幾句話,母親聽到差點哭出來,有多久沒聽見這樣溫暖的話了?

能不能讓這樣的話,不是特例呢?

親職角色的期待與家庭的制式分工有結構性問題的難,但如果我們願意在生活中懷抱更多溫柔,如果我們願意鬆綁對母職的萬能期待,如果我們歡迎更多爸爸投身親職行列,如果我們願意給家庭更多自由的想像,那麼或許,其實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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