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的變性者妮沙沈痛告白,「我是人,不是孤魂野鬼。」我們問問自己,這個世上有沒有跨性別族群與變性者的容身之處?

人出生的那一刻,就有條線區隔出性別,男孩就該這樣,女孩應該那樣。不過,那些靈魂被錯置在不對身體的人,過得是怎樣的生活?

妮莎(Nisha Ayub)還是個小男孩時,偷偷藏了許多芭比娃娃。趁爸媽不在時,她會翻出娃娃細心梳理她們的金髮,為娃娃一一設計髮型,替她們穿上自己手縫的衣服,搖著她們的塑膠身軀,像舉行一場遊行一般。聽見爸媽回來,妮莎得趕忙收起所有的娃娃,藏回那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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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莎的本名叫莫德諾爾(Mohd Nor),「學校同學都叫我諾爾,我喜歡他們那樣叫我,因為諾爾聽起來很溫柔、很女人。」她回憶道。

馬來西亞巴生河流域一帶估計有一到三萬名變性者或不認同自己的生理性別的人,妮莎是其中之一。在穆斯林社會主導的馬來西亞,影響變性人的法律越趨嚴峻,變性人不容易被接受,甚至難以生存。

多數馬來西亞州的回教律法甚至禁止變裝行為。1983年,各州組成的最高統治者會議頒布一道裁決,除了雙性人外其餘禁止接受變性手術,原因是此種手術違背伊斯蘭教義(非穆斯林則可以合法接受變性手術)。不過即便如此,對於已經接受過手術者是否可以換發身分證得到官方承認,法院的態度仍相當曖昧。

就像是孤魂野鬼,自認是女性卻得不到認可,這樣的她們能有什麼選擇?且聽妮莎娓娓道來⋯

男孩身,女兒心

諾爾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讀男子小學時,他的舉手投足,不願和同學粗魯打鬧,女性化聲音等等都招來訕笑。「我的種種行為傾向都和一般男孩相反。」妮莎回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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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跳舞,只要電視播出印度歌舞電影我就會跟著跳。我只想待在家裡,跟姊姊們的感情也比跟哥哥好。我很難在大家面前展示男孩子的那一面,就算是小時候我也不敢在其他男生前打赤膊,最後我都會去廁所換衣服。」她說,懂她並無條件疼愛她的人是祖母,「其他人只會叫我像男生一點,但小時候哪懂我做錯什麼了?我只是做自己罷了。」

隨年紀增長妮莎的日子也越難過,她坦言,「青少年時期的我很痛苦,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否定同性戀,讓我很害怕,也讓我一直很難過,撒旦好像不斷在引誘我走向黑暗。」她停了一下,似乎跌入那段不快樂的回憶。

尋找靈魂

妮莎在網路上花了很多時間找資料,終於了解自己和同性戀不同,她的靈魂是女性。「每當我被男性吸引就感到罪惡,覺得我會直接下地獄。但得知原來還有像我一樣的人,我並不孤單時,終於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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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代表妮莎的家人會因此平靜接受兒子的與眾不同。她的母親尤其無法接受,妮莎說:「她氣翻了,她要我別再說了,命令我『像個男孩子!』但有這麼容易就好了!」

為了尋找能夠接受她的環境以及追尋夢想,妮莎在中學時離開家鄉,到吉隆坡一家化妝品公司工作,並到當地的電視台擔任化妝師。19歲的她,時常與藝人和新聞主播們接觸,覺得自己終於如願以償。

好景不常,妮莎的母親在一場瓦斯爐意外中受重傷,她必須返家,「不管她怎麼看我,她還是我的母親,我有責任照顧她。」

變裝,是罪嗎?

回家這個決定改變了妮莎的一生。那天結束飯店的工作後,滿身疲憊的她與朋友小聚。突然出現一群警察突襲她們,「我們被他們追著跑,用手上的警棍打我們,我們就這樣被逮捕了。」

伊斯蘭法律嚴禁變裝行為,這也是妮莎與朋友被逮捕的原因。有人建議她認罪,警方會從輕發落,困惑又害怕的她照做了,在牢裡蹲了兩個月。從伊斯蘭法律的角度來看,妮莎是男性,所以被送進男子監獄。她和朋友們的牢房在最後一間,每天都要在其他獄友的目光注視下走回牢房。來自四周的嘲笑和譏諷,好像還迴蕩在妮莎耳裡,「管理員要我們在牢房前脫光,給其他的獄友看和嘲笑。」

那段日子是怎麼撐過來的?妮莎停頓了一下,「在監獄裡,唯一生存下去的方法就是提供那些管理員們一些『服務』,求得他們的保護。」她又停了一下,「我就是這麼撐過來的。」妮莎毫髮未傷服滿兩個月刑期,但內心已傷痕累累。「當下我痛恨這個世界,我不懂作自己為什麼為招來這樣的對待。」

滿腔憤怒和怨懟的她開始了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她沒透露太多細節,但「我開始從事賣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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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變性發聲

不知何時,妮莎開始意識到,捍衛變性人群體權利才是扭轉命運的唯一途徑。因此她與馬來西亞國防大學的跨性別研究專家鄭懿君博士(Dr. Teh Yik Koon)聯絡上,鄭博士將妮莎介紹給 PT基金會(PT foundation),她成了基金會跨性別事務的計畫管理人,也因為這份工作贏得家人對她的尊重與接受,還說現在她可以參加家人的聚會了。

但旁人的眼光又是另一回事了,即使到現在,一般人見到個頭高出普通女性的妮莎,出現在購物中心裡時還是會多看幾眼,眼神常常不是很友善。「我年輕時還沒服用荷爾蒙前,旁人的眼光更明顯,也許是因為我看來不像女人,比較像變裝的男性。」她解釋。「現在,人們慢慢比以前接受了,從我的身高他們一眼就看出來,但很少再對我說什麼了。」

不過,妮莎仍然無法自在地外出,「有些男人看到我只想到性,到現在我在購物時還會有人走過來問:『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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