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暌違已久的作者茄子皮說旅行,有千百個出發的理由,但是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尋求更好的自己。

我常常在想,對大多數的人來說,「旅行」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是一種逃離,還是一種面對?我們總是想著「如何旅行」,卻常常忽略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為什麼旅行?」所以這一篇文章我想要來幫旅行作一套完整的重新定義。

不知道你的答案是什麼?但我認為旅行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尋求更好的自己。」

其他功能如休息、逃離、學習,僅是尋求「更好自己」的各種方法、而非目的。我把旅行拆成兩個部分來了解,分別是「外在旅程」和「內在旅程」,而旅程的內外交織後會產生一種可以落實在生活中的「旅人態度」,這一種態度就是旅行的終極意義。

一、外在旅程- 「異地」反思,不反思的旅行只是「移動身體」

首先談談「外在旅程」,想起了一種發生在植物界的有趣現象-「盤根」。

植物的盤根現象,就是被放置在容器內生長的植物,根群生長空間受到容器限制,想要向外延伸但因無法穿透而產生圈圈般「盤旋」,盤根會讓植物根群的發展不完整,造成植物老化、吸收能力降低,嚴重的話則會致死,通常在大自然裡生長的植物並不會遇到此現象。學園藝的朋友告訴我,若想要使產生盤根現象的植物脫離容器,重新回到大自然土地的懷抱,需要在根部施加「強大外力」才有可能疏通,若是失敗了,植物就有可能面臨死亡。

生活中有太多事情被我們視為理所當然,我們被自己設定的框框限制了,工作、人際關係、基本的食衣住行,日復一日過著重複的生活,麻痺感覺、忘記意義,彷彿植物那錯綜交結的盤根,如果想要一些「改變」,就得對自己施加一道強勁的外力,好讓盤旋的根群散開,重回自然、擁抱自在。

外力要夠強,必須要是一些平常我們不會經歷、不熟悉的事物。大家為什麼喜歡出國旅行,因為不熟悉國外環境,讓我們不得不脫去「理所當然」的外殼,在自己習慣的環境,平常食、衣、住、行都簡單上手,到了一個地方突然發現,搭交通工具時語言不通、三餐的食物吃的不習慣,甚至連映入眼簾的景色都不一樣,這時候,環境逼迫我們開始反思,重新去認識一些生活的本質,原來這些東西並不像我們在原來生活的地方一樣被視為理所當然,原來,生活有感覺,且充滿意義!

如果把這樣不熟悉的情境稱為「異地」,那麼外在旅程,就是為自己安排一個在異地反思的「環境」,所以僅是將自己置身異地,卻沒有反思的「純外在」旅程,稱不上是能夠讓自己更好的旅行,頂多只能說是在「移動身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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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該來談談「內在旅程」。如果說旅行是一種異地反思,那麼反思就是「原地旅行」,要從原本自我麻痺的生活中跳出,重新找回反思的能力,我們必須要重新啟動對生活的覺察(感覺與觀察),鍛鍊創意(創造與賦予意義)的能力,才能夠思索自己哪裡不夠好,想要怎麼樣一個更好的自己,以及如何更好?

二、內在旅程-「原地」旅行>放下成見、面對自己、重啟「覺察」、練習「創意」

為了尋求一個更好的自己,我們習於透過外在旅程來「逃離」,為什麼需要逃離?因為生活被「成見」充斥著,我們失去了身為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感覺和觀察的能力、忘記了事物的本質和意義,所謂內在旅程,就是從背對式的逃離,轉為「正面」迎接自己人生的過程,過程包含「面對、放下、覺察、創意」,想起了一次和一位熱愛旅行的朋友,有一段精彩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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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在旅程轉換到內在旅程有一個關鍵:「從逃離到面對。」當我們透過外在旅程,試圖逃離原本生活中的麻木不仁,不用覺得可恥,問問自己:「在逃離的時候,我們面對了什麼?」 

朋友 A:「我每天上班忙碌於賺錢,一到假日就逃的遠遠的,或是嘗試很多新的事物:衝浪、跳傘、登山阿,這些好像都是不錯的旅行,但是每次一回到正常的生活,都會將旅行時的心情忘的一乾二淨,開始期待下一次旅行。」

我:「你說『但是』,這個『但書』的意思是?你覺得這樣哪裡不對勁了嗎?」

朋友 A:「就覺得好像是一種逃避,有點像是長期失眠的人服用安眠藥,久了就成癮了,但失眠的根本原因並沒有排除。」

我:「那麼具體而言,你覺得你逃離了什麼?」

朋友 A:「日復一日、重複的生活吧,為了達成目標而計畫,然後完成後又有下一個目標,每天扮演好自己的功能,好像是一個大機器裡頭的小螺絲釘,覺得自己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別人,為別人而工作、為別人而活,就想要逃離這個充滿"別人"的環境!」

我:「所以你覺得人不需要有目標? 也不該為別人而活? 」

朋友A:「不是拉,誒你的問題也太極端了吧?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些時候過程也可以是目標阿,但是在過度目標導向的環境,變成目標至上、只有目標,這樣生活使人彈性疲乏,忘記了『意義』。我也不是說不該為別人而活,只是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感』了,這樣為別人而活,有意義嗎? 豈不是集體無感!」

我:「喔,有趣,那如果可以在生活中找回『創造意義』的能力,又能時時保持『有感』,那是不是就不需要逃離了?」

朋友A:「理論上和理想上應該是這樣沒錯了,但是你有聽過一句話,叫『眾人皆醉我獨醒』嗎,所有人都生活在集體麻醉裡的,你獨樹一格保持清醒,才會被當作是喝醉的那個。『環境』普遍認為意義和感覺是多麼的奢侈,這個強大的推力,哪裡是我一個市井小民可以扭轉的,你說是嗎?」

我:「恩,可以理解,所以將自己從原本的環境中適當『抽離』,的確是必要的,像我剛從監獄裡服完替代役,其中有一個工作是閱覽受刑人的書信,他們常常在信中和家人提到類似這樣的內容:

「親愛的爸爸,我最近被轉配到獨居房,這裡樂的清靜,可以好好服刑、修心養性,之前在工廠和一大堆同學混在一起,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我知道我的個性衝動,容易和大家起衝突,一不小心又會打架鬧事了。」

仔細看這一段話覺得很有趣,明明事先就知道自己會犯,為什麼還是無法避免?其實不只是受刑人,這樣的例子在我們的生活中比比皆是,比如說有一些原本已經戒菸的同仁,進入部隊後發現大家都在抽,又開始抽了,然後一邊抽一邊和你說他覺得抽菸不好、不要學他,當你問他:「為什麼認為抽菸不好還要抽?為什麼戒了菸,到這裡又重新選擇拾起菸蒂?」你只會聽到:「哀,沒辦法阿,環境使然!」

「環境」就像一股「潮流」,常常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意義,跟隨往往就是最簡單的逃避了,選擇從眾,也就順理成章地為自己的「逃避」樹立了看似合理的藉口:「反正大家都這樣做,我只不過是選擇了大家都共同認為的好罷了!」

朋友 A:「那怎麼辦呢?既然環境的力量這麼強大,我們到底如何在夾縫中求生存,仍然有機會擺脫環境,成為更好的自己嗎?」

我:「擺脫,你提到了一組關鍵字,如果渺小的我們無法扭轉環境,那麼就勇敢的接受這個事實,所以適當的將自己從環境中『抽離』絕對是重要的。舉例說明,許多監獄裡的同學有用暴力處理情緒的慣性,就像是植物錯結的盤根,明明知道會犯,但是不同的根碰在一起還是容易打結,因此"隔離"對他們說是最恰當的方式了,他們可以在隔離中有安靜的時間與空間,反思自己的行為、修心養性,也像是我們現在正在談的,透過旅行來『逃離』。」

朋友 A:「這樣聽起來好負面唷,感覺我們像是戰敗的士兵夾著尾巴逃跑,一味地逃離,真的算是在旅行嗎,這樣真的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嗎?」

我:「哼哼~那我來問你一個關鍵的問題,在這些『逃離』中,你『面對』了什麼?」

朋友A:「面對什麼?好抽象喔,聽不懂。我只覺得好像能夠喘口氣,多了一些和自己相處和說話的時間。」

我:「恩,所以在原本生活中每天面對『別人』的你,現在逃離了別人,重新開始面對了『自己』?」

朋友A:「對耶,你這麼說好像頗正確,平常都沒有安排和自己相處的時間,可是,這樣的生活過久了,就算有一天突然有了自己的時間,仍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相處,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恩~在自我麻痺中過生活的我們,得重新練習『覺察』和『創意』的能力,這就是一種『內在旅程』,不一定需要讓自己身處異地,在原地也可以進行,只是往往在異地會加速這旅程的發生,我想你一定聽不懂我在說什麼,讓我們切一個更基本的面向,首先我們得先練習"放下成見"。用說的不清楚,來玩一個小遊戲,拿出一張白紙,等下你的任務是「畫50 棟『房子』,每一棟都要『不一樣』,我負責下口號,每一棟房子你有5秒的時間可以思考。」

(朋友A大概畫到了第 10棟,便舉手投降,表示黔驢技窮。)

朋友A:「誒你的規則太嚴苛了拉,我們住的房子不都一個樣,哪來50棟可以給我畫阿,還有,這跟放下成見有什麼關係?」

我:「當你說出這一句話時,已經被『房子』的成見給制約了,我的指令只是畫房子,並沒有說是誰的房子、可不可以住之類的...我什麼條件也沒有設定,侷限你的,其實是你自己的成見!」

成見,就是完全用過去的經驗定義未來的方向,所以對自己成見很深的人,無法停止用「過去」認定自己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的,常常會說類似這樣的話:『這不像是我會做的事。這超出我的能力範圍。』或是直覺地認為自己一定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並不是說過去的經驗不重要,它就像是「後照鏡」,避免我們在行駛人生的路途上犯錯,但真正引領我們前進的「車頭燈」,應該是「現在」所正在經歷的,而非過去。一個常常用過去決定未來的人,是很難掙脫自以為是的命運枷鎖的,所以常常認為:「改變絕對不可能發生!」

朋友A:「天阿,你也把我揭露的太清楚了吧,那…我該怎麼辦?」

我:「別擔心,只要你願意按下一個『放下』鍵,拋開成見,停止用過去定義未來的框框,練習從『現在』開始定義自己,一切就會不一樣了,這只是一個念頭、一個選擇,絕非一種天賦或能力,至於如何讓現在的自己有更充沛的材料可以定義,必須練習『覺察』和『創意』的能力。」

朋友A:「哪有你說的這麼簡單,這是長久累積的習慣,哪裡像你譬喻的『按一個開關』那麼容易?」

我:「事實上就是那麼容易,我再強調一次,這是選擇而非能力,所以重點不是能不能,而是願不願意!」

朋友A:「好吧,那假設我已經從逃離中面對自己,也學會放下成見了,或者照你的說法,『選擇』了放下成見,那麼接下來呢?你說的『覺察』和『創意』是什麼意思?該怎麼練習?」

我:「用剛剛那個畫房子的遊戲繼續說明,我曾經在不同的場合帶過這個遊戲,每告一個段落,我會詢問參與者有沒有什麼心得想要和大家分享,在某次學生社團幹部培訓裡,觀察到一些有趣的現象。

1.   有人因為想不到要畫什麼房子,所以開始「觀察」四周,看到什麼就把它畫成房子:手錶房子、眼鏡房子、在嘴巴裡的房子、拐杖糖房子…

2.   有人舉手分享時,激動地哭了:「我畫了這麼多房子,但是我的『家』到底在哪裡?」

3.   有人畫了一串貢丸,我走到他身邊問她為什麼畫這一串,他答:「竹籤,是貢丸的家阿!」

對於這些現象與回答,你有什麼看法?」

朋友A:「哇~挺有趣,剛剛我玩這個遊戲的時候,的確是被對『房子』的成見所制約了,所以直覺想到人住的,或是我曾見過的房子,如果放下了這一層成見,我大概也會被你所設定的50棟房子和5秒一棟的規則,逼的開始觀察周遭的事物吧,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了,咦~那讓我猜猜,你所提的『覺察』,該不會是指『感覺』和『觀察』?」

我:「賓果,你真聰明,所謂的覺察,就是感覺和觀察的能力,或者延續我們前面的對話,更正確來說,是感覺和觀察的『意願』。」

朋友A:「那我懂了,但是你舉的第二個例子,和覺察有什麼關係?」

我:「哼哼,覺察是一個客觀的動作,不帶批判、價值觀地去感覺和觀察,我們常常會容易忽略周遭既定已存的人、事、物,但是我們更容易忽略『自己的感受』,這個畫房子的遊戲只是一個引發覺察的媒介,那位同學之所以會激動地發言,甚至是流淚了,那表示他覺察到了自己的感受,關於家,他或許有些獨特的生命經驗,而這個話房子遊戲碰巧牽動了他的情感,很棒的是,他也選擇了面對這份情感,覺察它,甚至勇敢做了表達,而非壓抑與逃避。」

朋友A:「哇~真是太神奇了,我有點開悟了,雖然覺察是一種客觀動作,但是選擇覺察的『對象』,可以是主觀選擇,在這個例子裡,他把自己『當下的感受』當成覺察的對象了,對吧?」

我:「沒錯,所以我們可以覺察自己和他人的感受、念頭、思維、語言、行為、習慣,甚至是身體狀態,你很聰明這邊我就不多說了,直接問下一個問題,重啟覺察後,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呢?」

朋友A:「『創意』嗎?所以創意指的是『創造意義』嗎?像你剛剛提到的例子:竹籤是貢丸的家,那位同學做了解釋,讓那一串看似突兀的貢丸,在畫房子的遊戲合理化了,所以創造意義的能力,具體來說是一種『解釋』的能力嗎,但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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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的理解不錯但還不夠全面,只有解釋無法真正創造意義,也不算有在反思,還需要加入其他要素,用剛剛第二個例子來說,那位同學激動地流了眼淚,他反問了一個問題,記得是什麼嗎?」

朋友A:「他好像是問:『我真正的家在哪裡』之類的?」

我:「是,所以我可以很篤定的說,他已經進入反思歷程,因為他不僅覺察、面對了在遊戲中自己心中升起的情緒,也開始思考了與自己的關聯性,然後拋出了這個問題的他,其實正嘗試賦予這個遊戲一層『自己的意義』,這就是創意的能力。」

朋友A:「喔~我好像懂了,所以創造意義,就是在重新開啟覺察的開關後,正視對於自己內心或周遭人事物的感覺,然後試圖找到和自己的關聯性?」

我:「對!或者說是重新詮釋那些所感覺到、所觀察到的一切,和自己的關聯性!所以簡單來說,創意=覺察+思索 (和自己)的關聯性+重新詮釋,就是這麼簡單。再次釐清,這裡的創意是指創造、賦予意義的能力。」

三、旅人態度-事實是,旅行「無法」促成任何改變發生,它不過是「改變的起點」!

最後我想要在這裡下一個結語,這篇文章開頭提到:「旅行唯一目的,就是要尋求一個更好的自己」,所以我們渴望「改變」,首先我們透過「外在旅程」讓自己身處「異地」,抽離原本的環境,剝掉「理所當然」的外皮,再來我們進入了「內在旅程」,開始「原地反思」,選擇了在「逃離」中「面對」自己,重新啟動「覺察(感覺與觀察)」的本能。在覺察不同對象的過程中,我們慢慢辨識覺察到的人、事、物、觀念與自己的關聯性,透過重新詮釋來「創意(創造意義)」,了解自己想要朝什麼方向變好,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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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是,在上述的所有歷程結束後,並沒有任何改變發生!最近幾年很流行「壯遊」的概念,很多人覺得自己需要改變,所以給自己一個大旅行,做截然不同的嘗試,然後相信壯遊後的自己必然會重生,但是這完全是有偏誤的「成見」,要突破這個盲點,就要重新認知:

旅行不是改變的終點、是起點,透過內、外在旅程達到停下來的功效,開始重新整理,讓自己對於「更好的樣子」有了想像,但是真正促成改變的是『行動』,在旅行後,具體將旅行期間反思內化的意義化為具體生活的『行動』,這就是『旅人態度』!

這一篇文章除了希望成為大家的靈感,重新思索「為什麼旅行?」以及「如何旅行?」以外,更希望大家能夠建構出一種旅人態度,也就是内、外在旅程如何在「每日」的生活中發生,所以最後要拋出的問題是:

旅行之後,然後呢?
我們如何在每一天的生活中都創造「異地」?
如何常保不帶成見的「覺察」與「創意」的習慣?
如何行動將自己推向更好的地方,促成實質的改變呢?

這些「如何」的背後並沒有正解,前提是我們要有「意願」,能力只是意願的結果,留一些我們在以後的文章繼續聊,衷心盼望每一個人每天,都能成為生命的旅人,不斷朝更好的自己邁進,然後趕快行有餘力,練習和周遭人一起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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