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妥善處理與面對原生家庭的影響?筆者透過 L 的故事,帶領讀者一同進行重新把自己愛回來的練習。

文|自由歌

請大家幫一個忙:請給故事中一家人祝福,分享或留言時,請不要批判長輩,感謝。

狒狒出逃那幾天,L 傳了這張照片給我:

「好喜歡他的樣子,妳看,他看起來好快樂:

「他的手呀,腳呀,尾巴呀,每一個姿態,都是自由自在的⋯⋯」

那是L離開台灣後兩天,也是她幾十年來,對媽媽最溫柔的一次遠離。


圖片|Photo by Brandon Hoogenboom on Unsplash

關於 L 有位精明、強勢、控制欲強的母親,我們都略有耳聞。第一次和 L 媽交手,仍讓我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當時,幾個好友要回南部過年。L自己開車,便邀請我們同車。上車時L媽也在,相敬如賓的氣氛,在上路兩分鐘後就爆了⋯⋯​

「為什麼要載朋友?給自己找麻煩!」後座的 L 媽竟直接開噴。「自己不會去買車票搭車嗎?」

L媽繼續抱怨:「尤其那個○○,還大肚子,八個月了隨時會生,萬一路上生下來怎麼辦?」

此時我們才驚覺,L媽在講我們!○○就坐在副駕,我們透過後視鏡交換了一個「天啊」「這是什麼情形」的眼神⋯⋯

L透過後視鏡,用眼神加入了我們。她的眼神透露著驚恐,更多的是深深的歉意:「媽,這些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大家剛好要南下,也是陪我們開車,一路聊聊天有伴,也很好嘛⋯⋯」

「有什麼好?把自己搞得那麼麻煩!」

L媽:「她要生了關我什麼事,沒有老公嗎?」

L:「媽,○○是我邀請她的,人家老公剛好在國外出差,」「就是因為她快生了,我才更要載她呀,大過年的,讓○○在車站上下電扶梯,人潮衝來衝去多危險啊,」「我光想到就擔心,怎麼捨得讓她去跟人家擠?」

L 媽:「那也是她老公的事!關我們什麼事?」

短短幾個來回,我們被震得啞口無言,完全反應不過來,L媽佔據了唯一話語權,話也越說越重:「肚子那麼大,自己就要知道,不要給別人帶來麻煩!」

在極度詭異的氣氛下,我們一路南下,L媽的砲火也逐漸轉向L:前陣子 L 媽生日,L訂了一盆花,花店送到時卻被L媽「悲痛」拒收,最後還是L爸出面收了花。

L媽:「做人家子女的,你們真的不能這樣!」「妳這輩子就這一個媽媽(用力拍胸),這麼多年了,妳不知道我生日是做農曆的嗎?」

L:「媽,我當然知道(嘆)⋯⋯ 解釋過很多次了,農曆生日那天花店就沒開,我才改送國曆生日啊,也只差兩天而已,」

L媽:「都是理由啦!讀書是讓妳學頂嘴嗎?」「對媽媽有心的話,什麼不能解決?做人子女不孝,成就再高都沒有用!」

L看來沮喪極了: 

「哪一次家裡有事,我沒有趕回來處理?」

「家裡房貸、各種開支、大大小小的事,哪一件我沒有扛下來?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L媽:「盡力?盡力不是自己講的,要別人講才算!」(剝奪話語權)「妳有沒有為我想?說來說去,妳心裡根本沒有我這個媽媽!(拍胸脯)我問妳,妳今年回家幾次?」

L:「我不能回家,也都有打電話啊,每次都確定家裡都好好的,我才放心去忙⋯⋯」

她忍不住了:「媽,我出來唸書工作這麼多年,妳有沒有問過我一句,我過得好不好?」「沒有耶,我也很希望聽妳問我一次,女兒妳過得好嗎?一次就好,但我沒有等到,妳連一次都沒有問過。」

L媽簡直氣炸了:「我問候妳?妳要我問候妳?做人子女是這樣做的嗎?妳以為妳多偉大?要父母問候妳?」

開了一個惹怒L媽的話題,L看起來懊惱極了。她無奈地轉了話題:「媽,妳知道我有多累嗎?上個月我差點因為過勞⋯⋯」

「累什麼累?」L媽猛地打斷:「工作有什麼好累的?」(否定情緒、感受)「不要等我死了,妳再跪到我墳墓面前哭!我告訴妳,到時候妳想哭都來不及!」

完全不給人餘地,巴不得將別人踩進泥裡,L媽用羞辱、內疚、罪惡感,在短短幾分鐘內,把我們一車子女生壓得幾乎要窒息⋯⋯

這只是幾小時的車程,我們就想跳車了,L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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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Photo by Davis Patton on Unsplash

我想像一個小小女孩,被迫在成長過程中,毫無防備地接收這一切:

羞辱教養、情緒勒索、教訓、罪惡感、恐懼、控制、否定、情緒化、當眾難堪、煤氣燈效應、踩踏自尊、貶低價值、限制你的話語權、剝奪你的內在力量⋯⋯

天啊!以心理學的角度來說,L的成長過程,簡直是原生家庭心理創傷的百科全書。

我突然能理解,為何 L 總有一種飽受驚嚇、侷促不安的氣質。在她的世界,「自尊」恐怕是最脆弱、隨時會崩碎的東西。只要母親在,隨時會用最難堪的方式,將她的尊嚴踩碎一地。

她一邊安撫母親的怒氣、一邊狼狽地收拾極度難堪的窘境,這些在我們看來,匪夷所思的母女互動,恐怕是 L 數十年來的日常。

許多我們一直不明白的事,瞬間都有了頭緒:

  • L總是對自己要求極度嚴苛,幾乎到了鞭笞的程度
  • 外人眼中的 L,簡直優秀得閃閃發光,她卻極度缺乏自信
  • 她總是搶著付出,習慣照顧、討好別人
  • 她對旁人的情緒極度敏感,對自己的情緒卻幾乎麻痺
  • 她總是很疲勞,有一種「疲於奔命」的氣質
  • 她很容易遇到渣男。

​幾十年情緒高壓的訓練下,她不斷被要求,用孝順去合理化母親的一切:

這是一個多危險的「訓練」啊!

如果在 L 心中,母親給予的這些是「愛」,代表L已經失去了辨別「愛」與「霸凌」的基本能力。回到真實世界,L 要如何分辨渣男,和真心愛她的人?

此外,L 有一種特殊的說話習慣:她總會帶點急迫地、搶在別人開口前,先把自己狠狠地貶到一文不值。

後來,我們一起探索這個習慣──原來她想搶在媽媽前面,把最難聽的話,代替媽媽狠狠地罵出來,這樣媽媽就不用罵她了。

媽媽帶來的羞辱太強大,那就自己先開口,把核彈換成土製小炸彈,總比讓 L 媽親自出馬好太多了⋯⋯

那些 L 曾淡淡提起的家裡事:縮回自己世界的沉默 L 爸,逃到國外的 L 弟⋯⋯突然都脈絡清晰了起來。


圖片|Photo by Krismas on Unsplash

那天晚上,L 和我們談了很久。她簡直快被自責壓扁了:

「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媽很強勢,但我真的沒想到,她對你們也這樣⋯⋯」

認識這麼多年,L 第一次對我們敞開她的家庭:

  • ​重男輕女的家庭、背負家族陳舊的女性歧視觀念;
  • 長輩都覺得,家裡財產是要給弟弟的,不能動,所以長女更應該幫忙家裡;
  • 這麼多年來,L乖順地幫忙扛房貸、扛家用,張羅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努力了許多年,什麼都不是自己的。家裡買了這麼大的房子,卻連一個給L的房間都沒有⋯⋯

我實在很想罵髒話,這都什麼年代了⋯⋯

「L,今天已經太多事了,這樣吧,妳答應我一件事,」

「現在開始,不要再說『我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還是愛我的』這句話了,」

L楞了一下,但她靜靜地聽著。

我說:「這句話,不就是 L 媽和那些長輩,一直塞給妳的嗎?」

「我不是要妳去討厭媽媽,只是妳很需要 #把愛的品味培養起來,妳真的很需要!」

「妳需要去辨識、去體驗,什麼是正常的愛、健康的界線,」

「妳需要培養愛的品味,因為妳值得別人好好對妳。」

我說:「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改變,但沒關係,現在我們就從第一個練習開始⋯⋯」

練習 No.1:

不要再說『我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還是愛我的』這句話了。

L媽張牙舞爪地登場,把我們震得頭暈眼花,卻帶來一個極珍貴的禮物:

從那晚的練習 No.1 開始,我們和L開啟了一趟,漫長、真實、細緻、勇敢的自我探索旅程。

我們幫 L 營養不良的內在小孩,取了暱稱叫「阿肥」,意思是要把她好好調養回來,養得白白嫩嫩、肥吱吱的意思。

當年懷孕的○○是心理師,成了我們的陪伴教練,我們將練習放在 Line 的群組記事本,從練習 No.1 開始,至今已經累積了近百個練習。

有的練習小而明確,比如:

練習 No.1:不要再說「我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還是愛我的」這句話。

換成「每個人對愛的定義不同,無論媽媽愛不愛我,我都需要健康的界線」

練習 No.6:先不要搶著付錢! 

練習 No.23:不要駝背喔,讓肩膀挺起來

有些練習設計得很細緻,比如:

練習 No.18:培養幸福體質,用「肯定」來稀釋「批判」的濃度 

1. 有意識地覺察「批判自己」的念頭

2. 每次心中冒出批判自己的話,就補上一句肯定自己的提醒

比如:發現心裡批判自己「杞人憂天 」

就提醒自己「我也可能是『未雨綢繆』呀!」

這可以將 100% 的批判,瞬間稀釋為中性的、包含正面與負面的平衡觀點。

3. 將肯定的話說出口,讓肌肉重新習慣新的詞彙,讓自己習慣快樂的說話方式

這個練習的設計,是因為 L 一下子改不掉「鞭打自己」的習慣。既然改不掉,就不要浪費,所以我們把每一次批判,綁著一個練習;密集的批判,反而引發了密集的刻意練習──持續「稀釋批判濃度」,也比較容易把「幸福體質」養回來。

練習 No.37:避免過度正面

過度正面也是一種偏見,太過度的正面讓人心虛,反而會加深自我懷疑、瓦解內在力量。

所以只要L發現,某些正面肯定的話「讓自己感覺很勉強」,就帶來和我們討論,找出感覺不踏實的原因,然後設計出新的練習。

練習並非一帆風順、偶爾也會倒退嚕,我們一路修正調整,練習的編號,緩緩往前推進。

不只是 L,我們也參與了練習:一起研究心理學、一起探索自己、一起更深刻地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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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Photo by Andrii Lytvynko on Unsplash

長達八年、近百個練習;沒有軟綿綿的口號雞湯,每一個練習,都紮紮實實地改變一件事。

L長出了力量,她像是自己的重生媽媽,捍衛著那個曾經柔弱的自己。

頻率改變了,那些糾纏著的渣男、老是搞不定的渣同事,逐漸從她的生活中剝落。

她的改變,也潛移默化地帶動了家人。

在練習 No.71 中:

她終於等到了L爸的電話,那句「妹妹妳真的不要太累呀」讓她又哭又笑,炫耀了一個晚上。

這通由父母打來的電話,她等了足足二十年。

多年來近乎毫無交集的L弟,也在社群軟體上重新聯繫。他們互相更新近況,弟弟在國外原來也辛苦,兩個缺愛的孩子,一路走來都是磕磕絆絆⋯⋯

當然,不是所有的練習,都是溫柔甜蜜的棉花糖。關於L媽的練習,總是迂迴而難以突破。隨著練習推進,我們終於逐漸靠近問題核心。

練習 No. 93:重新設定家庭責任界線

L 媽有一些折磨人的堅持,比如電話絕對不能由父母打,一定要由子女主動;比如堅決不做養老規劃,一定要「留給」子女負責。她寧願把自己的錢拿去捐獻,家裡放了好幾塊感謝大德的金牌,一整排金光閃閃,和客廳橫幅的字畫「慈悲」遙遙相望。

L 請求母親做養老規劃,L媽堅決不肯。

L媽說,捐錢是她的自由,至於養老,是給L孝順的大好機會:

「孩子不懂事,我們作父母的就是要教訓。」

L 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教訓她什麼⋯⋯

母親永遠都會不滿意。為了母親不斷上修的需求,L始終疲於奔命,卻不曾換來一句肯定。

在這個家庭裡,什麼都不是女兒的,她付出了最多,卻被母親苛責最多。
她決定做財務切割。40 歲的她,真的需要為自己打算了。

在家裡房貸繳清、確認家裡財務狀況穩健後,L 決定:終止給家裡的生活費。

這個練習長達八個月,從收集資料到縝密的沙盤堆演,實際執行時卻引爆了巨大海嘯:L母女近乎決裂,L承受了來自母親家族,最嚴厲的的指責和咒罵⋯⋯

舅舅厲聲喝叱:「妳如果嫁人就是別人家的,那就算了,那妳幹嘛不結婚?」

「妳沒結婚就是父母的,父母就是妳的天,你媽說什麼就是聽話照做,很難嗎?怎麼有妳囉哩叭唆的份!」

「不要等妳媽死了,妳再跪到她墳墓面前哭!我告訴妳,到時候妳想哭都來不及!」

這段話,不是複製貼上。

重男輕女、子女是父母財產⋯⋯這些觀念,深植在一代代家族長輩心中:

  • 他們使用同一套詞彙、語言、行為模式、形成了厚厚的同溫層。
  • ​他們無意識地重複同樣的命運。
  • ​他們擁抱這些古老信念,互相支持取暖,卻也讓自己和時代徹底脫節。一群生活在 2023 年的長輩,卻把整個家族,活成了清光緒年間的模樣。

​現在,他們要 L 吞下這一套。

長輩們拿著清朝的裹腳布,試圖說服L裹小腳,但 L 已經不是八年前,那個卑微如泥的她了。

混亂的大年初一,在咆哮、眼淚、嘶吼中,L冷靜地上樓收拾行李箱。下樓時,L 媽掛著眼淚,直勾勾瞪著她。

那一瞬間,L 真的萬分不捨,她甚至想摸摸 L 媽的頭。這個任性的老孩子,此刻有多脆弱呀⋯⋯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晰地對母親說:「不管我有沒有結婚,我都不是誰的財產。我是我自己的。」


圖片|Photo by Brannon Naito on Unsplash

L逃家了,她狼狽地回到了北部的住處,第一次沒有陪在父母身邊過年

接著是一段煎熬的時光,家族透過不同的方法找上她,咆哮、謾罵不時上演,她成了最自私、最不孝、罔顧倫常、不懂感恩的女兒。

長年沒有話語權的L爸,終於鼓起勇氣為女兒發聲,但終究沒起什麼作用:L爸微弱的聲音,淹沒在一片混亂當中⋯⋯

這一場家庭革命,幾乎耗盡了 L 的元氣。她辦了留職停薪,不是很帥氣的那種──她在公司暈倒了,在樓梯間跌得四仰八叉。身心俱疲的她,這次真的累倒了。

我去她住處找到了她,她正坐在窗邊,靜靜地曬太陽:「媽媽說,家裡沒有跟我拿過一毛錢,」「我看著媽媽,以為我遇到了詐騙集團⋯⋯」

我沒聽懂,這是什麼狀況?L為了家裡的開支和房貸,有好幾年活得幾乎乾癟,不然「阿肥」的名字怎麼來的⋯⋯

「妳⋯⋯妳把存摺給他們看啊,每個月不是有轉出紀錄?」

「媽媽說,那些付出都是我應該的,所以不算家裡跟我拿。她在玩文字遊戲,我們無法好好討論事情,」

「我真的覺得這一切好荒謬。原來這麼多年的付出,在媽媽在心裡都是,沒有。」

我問她:「妳覺得, L 媽曾經愛過誰嗎?」

L:「妳聽過自戀型人格嗎?」(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簡稱為 NPD)

「也許媽媽除了自己,沒有真的愛過誰,但我想說的是,我真的不怪她。」

「我知道心理學的觀點,這是標準的有毒關係、無愛母親,國內外文獻我都查過了,媽媽高度吻合所有 NPD、有毒父母的行為。」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裡,媽媽看起來很囂張。我怎會不知道呢?如果媽媽是迅猛龍,我自己就是搖滾區的獵物啊⋯⋯這些,我真的都知道。」

「但媽媽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知道,我們可以簡單過日子,不用眼淚咆哮、不用誰欠誰還,我們可以一起快樂。她對這樣溫柔的愛,完完全全沒有概念。」

「她根深蒂固地相信:愛一定要伴隨一方的犧牲、痛苦,所以我們越是勉為其難,越能證明對她的愛。」

「我媽喔,真的笨死了。照這個邏輯,只有一個結果啊:我們不可能和媽媽同時幸福⋯⋯」

「這幾年,妳們陪我做了 93 個練習,我們研究了這麼多心理學的資料,做了這麼多努力。妳們像是『阿肥』的乾媽,把阿肥一點一點養回來,」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那,媽媽的內在小孩呢?爸爸的呢?爸爸、媽媽的原生家庭議題,也都很沉重呀。誰來幫他們?」

「我真的不怪媽媽,我心疼她、如同妳們心疼我。她在框架沉重、家風剽悍的家族中長大,媽媽那個傷痕累累的內在小孩,也已經盡了全力了。」

我:「妳也盡了全力啊。這些年來,妳夠呵護L媽了⋯⋯」

L:「我曾想幫媽媽養出幸福體質,就像妳們對阿肥做的那樣。我以為,只要讓她嚐過被愛的滋味,媽媽就會改變。」

「這麼多年來,我盡力滿足她的每一個要求,而且做得更多、再多、再更多。連媽媽北上看醫生,我都捨不得她舟車勞頓,每次都訂兩張來回機票陪她⋯⋯」

「我牽著她的手搭飛機,牽著她的手聽她抱怨,牽著她的手散步,講笑話給她聽⋯⋯她開刀那段期間,我差點連工作都不要了,就是緊緊陪在她身邊。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但是媽媽永遠不滿意,我真的找不到方法了。」

我:「妳這樣疼L媽,她還是不快樂嗎?」

L:「當下是快樂的,但後來她會否認這些事。」

我:「為什麼要這樣?」

L:「媽媽的執念太深了。她就是無法想像無條件的愛。」

「在媽媽的劇本裡,她是受害者,我一定要虧欠她,她才有索討的正當性。」

「所以,付出越多的人,在劇本裡,必須是虧欠她最多的人,以前是爸爸,現在是我。她否認我們的付出,只有我們對不起她,她的劇本才走的下去。」

我:「所以L媽跟親戚說,家裡沒有拿妳一毛錢、她生病都是自己孤伶伶去看醫生,完全不提妳的付出,是有意讓親戚誤解你?」

L:「如果親戚知道我對家裡的付出,那她一輩子控制局勢的工具:罪惡感、羞辱、虧欠索討…… 這些通通都沒用了。」

我感到一陣心驚:L媽相信人與人之間,是虧欠和索討的關係,她一輩子都在指控身邊的人虧欠她;

結果就是現在的狀況:老公躲著她,兒子逃到國外,連最聽話的女兒都要跟她設立界線。

信念創造了實相,L媽把自己活成討債的模樣,而她的丈夫和孩子,也真的變成逃躲債的人。

我想到一句話:每個人最終擁有的,就是他自己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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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Photo by Priscilla Du Preez on Unsplash

○○提到L媽的自我認同危機

「L媽看起來赤牙牙,內心是非常脆弱的。往前探索真相,很可能瓦解她一輩子的自我認同,」

「就像是沒有彈性的橡皮筋,質地是脆的,硬拉可能會斷掉。」

「我是覺得,除非L媽有比較安全、強健的自我認同。不然有點冒險。」

我:「L,妳打算怎麼辦?」

L:「我不想要成為誰的附屬品、誰的財產,這是一個很基本的人權,」

「我不希望為了這麼基本的事,每天擔驚受怕,」

「我真的不可能再回到家族劇本中,扮演一個完全聽命於母親、一輩子為母親而活的女兒⋯⋯」

「我要離開。」

我們一起設計了練習 No.94

我們翻遍了國內外的網站、書籍、資料,對於 NPD 的人際關係應如何應對,結果直接地令我們訝異。

所有的資料都明確指出:遠離。

L 密集地準備英文面試,她錄取了一個海外的工作,確定暫別台灣。

L爸到機場送她時,談到 L 弟想把他們接到國外去照顧。

「妳媽不要。不過也還不一定啦,手續不好申請。」

L:「弟弟很想照顧家人,他還一直要我去他那咧,」

L笑了:「我才不要,他煮飯那麼難吃。」

「妳要好好吃飯啦,」L爸抓起她的手臂:「妳看,怎麼那麼細。」她笑了笑。

L爸:「妳媽有給妳帶一些保健食品,我剛剛都放進妳的行李箱了。」這已經是L媽能給的,最溫柔的祝福了吧。

她還是有點惆悵的,L媽終究沒有來送她。這個始終沒有長大,任性的老嬰兒,現在還好嗎?

她很想摸摸媽媽的頭,說:妳要乖啊,不要再欺負拔拔了。

L爸安靜了很久,開口了:「妹妹,妳這輩子,從來沒有跟家裡要過什麼⋯⋯」

L 抬頭想說些什麼,卻訝異地發現L爸正在哽咽,兩顆眼淚亮晶晶掉下來,在他皺皺的皮膚上蜿蜒。

她慌得不知道怎麼反應,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看爸爸掉眼淚,奶奶過世時爸爸都沒哭啊⋯⋯

L:「ㄟ拔,我每年都會回來啦。只是我會避開過年,這樣可以避開家族親戚,大家壓力也比較小一點,我,」

​L爸緊緊地攬住她⋯⋯

L爸:「爸爸⋯⋯爸爸真的很心疼妳⋯⋯」

我很確定,L 的家庭從來不是走這個路線的。天啊,我忙著翻面紙擤鼻涕,今天這是哪齣?

這一家人,也許各自都不完美,很多盤根錯節的問題,依舊難以撼動:

  • L媽的剛烈脾氣,恐怕還是動輒暴走失控;
  • 百人家族的陳舊觀念,依然以上個世紀的強悍姿態,倔強地活在 2023 的陽光裡。

但,想要照顧家裡的 L 弟,掉下眼淚的 L 爸,幫 L 準備保健食品的 L 媽…… 有些頑強僵固的框架,已然開始鬆動⋯⋯

最重要的是:

無論這世界如何改變,L 都已截然不同——她有了自己的力量。她有意識地守護自己,並且永遠能為自己創造新的選擇。

這一家人,帶著各自的靈魂課題,陸續踏上了改變的旅程。

九十四道關於愛與自由的練習題,還是改變了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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狒狒離開隔天,L傳了訊息給我:

「比起圈養在動物園的上百隻狒狒,他終究是自由自在了⋯⋯」

「蹺家這件事,我們算是棋逢敵手,惺惺相惜啦。」

補充:

  • L是 Love 的意思,並非當事人的姓氏或名字
  • 請不要批判任何一個角色,用祝福代替吧
  • 每一個人都可以是自己的重生媽媽
  • 祝福每一個媽媽、重生媽媽、在母女關係的母女們,母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