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喜劇也能帶入社會議題!《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探討多元性別、家庭與偏見,「差異」一直存在,唯有主動理解,才能創造更多元共融的社會!(內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過去同志題材的影視作品,主要分為 BL 耽美劇,如陸劇《上癮》、台劇《越界》、日劇《如果30歲還是處男,似乎就能成為魔法師》,或是泰劇《霸道總裁愛上我》,以及壓抑沉重,帶有文學調性的同志電影,如國片《親愛的房客》、《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或外國片《斷背山》、《月光下的藍色男孩》。

前者聚焦於男同志彼此間的激情與火花,淡化處理現實生活中,男同志所面臨的種種,後者則紮實厚描社會上,男同志的扞格不入,為求寫實,導致劇情蒙上層灰似的抑鬱寡歡,令部分觀眾難以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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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劇照

國片《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以下簡稱《關》片),開闢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替台灣同志影視作品增添更多元的視角。

《關》片沒有 BL 耽美劇中,刻意造作的「賣腐」情節,亦無沉重同志電影裡,難以下嚥的陰鬱情緒,兩位男主角之間甚至不存在同志情愫,更傾向於同理的兄弟之誼,但卻無比真誠、情感滾燙而飽滿。

《關》片突破了同志題材既有的類型限制,結合傳統冥婚習俗、警匪追緝以及祖孫、父子之情,以輕鬆歡快的氛圍與節奏,敘說一段鋼鐵直男警察因誤撿紅包,與意外冤死的男同志,跨越陰陽與性向,共同追緝肇事兇手的荒謬之旅。


圖片|《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劇照

喜劇帶出社會議題:「差異」絕非歧視根源,不理解才是

電影一開頭,警員吳明翰(許光漢 飾)為逮捕毒販,偽裝成男同志潛入健身房誘惑嫌犯,甚至以言語威嚇、肢體暴力迫其就範,在同仁搜出嫌犯的毒品後還破口叫囂:「你們這種人不就只會打炮和吸毒!」

開場不到十分鐘,吳明翰的「恐同形象」躍然紙上,不僅替其後與毛毛(林柏宏 飾)的冥婚關係增添不少戲劇張力,亦展現了「直男」與「男同志」之間的互不接觸與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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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人以為,偏見與歧視源自於最直接的惡意,事實卻是來自於日常中,人與人之間的「未曾接觸」與「不理解」。

「差異」始終存在,只是我們懶得耗費心神,或缺乏機緣去接觸與理解。

《關》片提供了接起「陰」與「陽」的同理之橋,前者是滯留於陰間,等待了解遺願投胎的毛毛,後者則是存活於陽間,棄置紅包,導致衰事接連纏身的吳明翰。

「陰」對應毛毛的「陰柔」氣質,「陽」則對應吳明翰的「陽剛」氣質。


圖片|《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劇照

吳明翰與毛毛初識時,對彼此帶有偏見與誤解,吳明翰覺得「同志」和「死人」彼此理應相互熟識,毛毛則以偏概全地認為,「直男」一向自視甚高,且不願直面自己的錯誤。

由此可以看出,兩人在一開始便擅自將對方以「屬性」分類,並根據生長環境、價值觀,與個人的主觀評價判斷,絲毫不以「獨立個人」的角度與對方相處。

隨著兩人間的情感羈絆愈深,同理的層次更加全面,他們漸漸能將彼此視作純粹的獨立個人,無關兩人的身分與氣質。

吳明翰在替毛毛了結遺願的過程中,見證了男同志的血淚與掙扎,不論是交付真心卻被恣意蹂躪的戀情,亦或與父親間難以啟齒、如履薄冰的親情。

當吳明翰從擺脫劫難、獲致升遷的功利動機,移轉至奠基於同理與友誼的情感動機時,他便完整踏實地走進了毛毛的內心世界,摒除對男同志的內隱偏見,並因此心生憐憫與保護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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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類」方便我們理解與辨別人事物,而「褒貶評價」則會導致偏見、歧視與仇恨。

或許在日常生活裡,我們缺乏這種「不得不」的契機,與「屬性」差異極大的人相處,但至少《關》片提供了一面寫實的借鏡,我們無法用心中所有的標籤,去理解、歸納眼前的這個人。

理解永遠做不到全面,我們不可能掌握、洞悉一整個「族群」,但忽略其中的差異與獨特。

差異與獨特絕非歧視的根源,不試圖去理解才是。

圖片|《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劇照

喜劇包裝下的情感描繪:祖孫、父子與跨越藩籬的兄弟之情

除了在社會議題上的探討,《關》片對於情感的刻畫也著實動人。

不只在類型上創新,片中毛毛阿嬤的人物設定,也跳脫以往同志片中,年長者的古板性情,改以樂觀、思想開放的形象示眾。

相較於毛爸的守舊與被動,阿嬤完全站在另一極端。

毛毛在世時,阿嬤陪他參與多場同志大遊行,好言相勸毛爸接納兒子的真實身分,甚至在孫子過世後,主動策劃一場盛大的冥婚,一圓孫子生前的遺願。

也就是說,敘事線的推進,究其根本仰賴於深厚的祖孫之情,少了這份親情,便沒有後續荒唐的姻緣,與壯闊的緝凶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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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爸的人物塑造,則依循傳統台灣社會典型父親形象,外表冷漠嚴肅、沉默寡言,情感含蓄內斂,不知道如何以言語、行動去展現關懷與疼愛,造成與孩子之間的隔閡。

這或許是最令男同志「共感」的一段,開明的親人可遇而不可求,面對上個世代針對同志族群的惡意標籤,就算是身邊最親近的家人,也需要一段時間,去重新消化、認識與理解彼此,毛爸也不例外。

隨結局之明朗,我們意識到,毛爸之所以拒絕兒子與家豪結婚,是因為目睹家豪和其他男人出軌。好在毛毛彌留之際,父親還有機會藉著明翰之口,傳達那些掩於歲月、葬於唇齒間的真摯道歉與關懷。


圖片|《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劇照

腐女影迷最關切的,莫過於吳明翰與毛毛之間的「同性激情」,她們最好奇的肯定是,吳明翰到底有沒有被掰彎?

我認為沒有,吳明翰仍舊維持原廠設定──鋼鐵直男。

但我認為這種「不為賣腐而賣腐」的精神,恰恰撐起了整部片的核心,即立基於「同理」的普世愛。

畢竟,吳明翰與毛毛間隔陰陽,一人一鬼,一個直男和一名男同志,他們之間的情誼,正因跨越了懸殊的屬性,才得以可貴。而那份情感,竟可以「不是」愛情。

換言之,儘管不是愛情,吳明翰仍會透過與毛毛相識,改變對同志的內隱偏見,仍會因毛毛的驟然離世感到不捨與失落,毛毛亦會在吳明翰就要斷氣之際,附身到阻礙救護車通行的車主身上,摩西分海般替他開出一條生路,直至魂魄被消磨殆盡。

正因為不是愛情,他們的情感才會如此脫俗而珍貴。

整體來說,《關》片的成功在於,儘管剪輯、畫面、情節與台詞呈現,無不瀰漫著喜劇的荒謬調性,卻絲毫沒有讓一切虛幻、失真或過於奉承。

不但能取悅逗樂觀眾,處理大量素材,卻不致眼花撩亂,同時給予最深切的人生況味,忠實反映同志在社會中所面臨的偏見、歧視,以及情感上的挫折,實屬一部斑斕卻毫不失焦、誠懇卻不矯情的喜劇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