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詐團圓》林子熙,從跆拳少女轉戰演員,面對自我質疑與原生家庭的不諒解,一度想要放棄,卻在植劇場及蔡明亮的影響下,化解傷痛,找回真實的自己!

林子熙坦率地說,當時媽媽會生她,就是以為這胎是男生。

上面有兩個姊姊,家庭環境已經很吃緊。產檢時,醫生肯定是男生,媽媽才想說咬著牙也得生。

後來才知道,她出生當天,有長輩特地來探望,一發現是女生,立刻調頭搭車回去。

「我覺得我媽每次都很平淡的講這件事,但她其實很在乎⋯⋯」

自 2012 年出道以來,林子熙一路在《積木之家》(2017)、《噬罪者》(2019)、《2049-刺蝟法則》(2021)等作當中擔綱主演,清新脫俗的氣質讓她逐漸站穩台灣影視界。

不過很多人都未必知道,其實她私底下最鍾愛的是周星馳式的喜劇,而目前主演的賀歲喜劇《詐團圓》(2023)也與她的生命產生最鮮明的映照。

跆拳道少女初長成

七歲時,子熙的媽媽帶著三姊妹去舞蹈社參觀,原本媽媽是想要讓大姊和二姊習舞,不過兩個姊姊性情都比較內向,反而是年紀最小的子熙吵著要再去。

她說,去的那天根本沒開業,自己一個人望向教室,只覺得這個地方好特別,吵著要媽媽之後再帶她來一次。

就這樣,舞蹈之路就此開始,一路跳到台北藝術大學時期。不過子熙說自己在平行時空如果不是一個舞者,也可能說不定是個跆拳道金牌選手。

原來在小學時期,綁票案頻傳,媽媽為了讓她學防身,也把她送去學跆拳道,結果天份居然相當過人,一舉奪得當時的縣長盃冠軍殊榮。

雖然現在技能早已荒廢,但子熙說自己現在要是出腳,肯定還是能夠讓人很痛的。

子熙說自己的慣用腳是左腳,原因是當時大家都練右腳,教練希望她反其道而行,左腳綁上彈力帶去踢沙包,加上練舞出身所以筋比較軟,所以可以一直踢到對手的頭,成了她當時叱吒擂台的絕招。

如果沒有意外,其實一直維持下去,的確很有機會成為國手。

不過隨著道館解散,也讓子熙的跆拳道之夢從此消逝。 

多年後,當她看到陳詩欣為台灣奪得首面奧運金牌時,還曾經吵著說要復出,不過媽媽心疼女兒總是練得傷痕累累,還是給她勸退了。

踏上表演之路

談起最早出演的作品,子熙說是影集《我租了一個情人》(2012-13),不過當時只是因為好玩,被認識的製片找去現場,結果沒想到只是一個背景演員的角色。

等到後來認真開始投入,卻發現自己始終都難以找到一席之地,回想出道當時,子熙說自己的觀念跟現在已經有很大的落差。

「一開始是希望能夠趕快得獎,因為覺得自己很新,覺得這個圈子好像還是希望你能夠有什麼東西,好像可以拿得出來跟別人說,而不需要一直跟別人自我推銷。」

「這件事情對我來說還是有點難度,就是一直跟別人說我很好、我很棒、相信我就對了這種話,對我來說是很難以啟齒的。那個時候,我很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比較實質的東西,讓我比較輕鬆一點。」

經過幾年努力,似乎沒有太明顯起色,當時子熙已經決定將重心擺在經營服飾店上,演藝事業就先擺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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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沒有想要演戲了,可是我開店了之後,我的前經紀人就跟我講『植劇場』這件事。可是我開店不就是很明顯嗎?我想要漸漸轉移這件事情,而且我也很喜歡打扮,可是我的前經紀人就跟我說『我希望妳能夠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子熙回憶當時。

後來她決定聽從當時經紀人的建議,報名了王小棣老師成立的「Q Place 表演教室」,不過沒想到一開始對她來說就是煎熬,因為老師指定每個報名的演員都要準備才藝表演。

談到這,子熙忍不住落淚:「我想說,還要才藝表演?我還需要去證明自己⋯⋯我真的覺得很辛苦,那個時候,我覺得我真的很努力了⋯⋯」

經紀人說:「我希望妳能夠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因為很多人不知道!」

事實證明,當時上的一系列課程,都成為她之後從事表演很重要的養分。

子熙特別提到了蔡明亮導演的課,因為他的課跟表演一點關係也沒有,而是跟大家一起做菜。

她說:「可能別人會覺得說,這要幹嘛?為什麼別人都要做菜?可是我就是覺得他在提醒我,生活是很重要的,你要把自己照顧好,這個就是生活的狀態。你不要一直去執著,我要看很多書或者我要幹嘛、幹嘛,其實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 2016 年,憑藉電視電影《再見女兒》(2016),子熙獲得了上海國際電影節亞洲新人獎,是她從事表演生涯首次獲得肯定。

家有千千結

如此一來,是不是也能得到家人的祝福與肯定呢?

子熙坦言即便到現在,家人還是對她從事表演感到不甚諒解。

家人眼裡會覺得那(指演藝工作)是一個很光鮮亮麗的地方,會覺得妳是不是就是想要光鮮亮麗的東西,也覺得妳都已經到了這個年紀,要去跟人家比什麼?當什麼明星啊?

可是我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只是覺得很好玩,可以接觸到不一樣的東西,我覺得很有趣。

所以從我不跳舞的時候,就是一個家庭革命的開始,到現在也是。

雖然家人還是會看她的演出,子熙笑說演《噬罪者》的時候,他們會說:「好可憐喔!多吃一點!」

也會說:「我覺得妳演得比誰好!」

但最後一句還是:「妳要不要再想一想啊?不要跟別人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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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熙也同意,其實自己的家族故事與《詐團圓》有相當大的雷同。

在片中,她飾演莊家的富家千金之一莊安幼,不過無論她與姊姊再如何努力,都過不了董事長母親(陳淑芳 飾)這一關。

董事長壓根就打算把企業傳承給女兒,劇情完全就是台灣父權社會的縮影。

我媽真的對我們太嚴厲了,可是我們小時候真的不懂。

只會覺得為什麼都要一直逼我,什麼都要第一名。以前第三名,我媽還會說:「沒有第一名,跟我講這些幹嘛?」

子熙接著說道:「你就會覺得,我好像怎麼做她都不開心,有點像淑芳阿姨,我到底要做到什麼狀態,你才會對我笑?」


圖片|《詐團圓》劇照

後來知道媽媽生下她時,長輩拂袖離去的故事,子熙才懂得媽媽的苦,她意識到母親只是不希望她們被看不起。

她說:「只要我想學的,她都讓我去學。只是我們小時候,都沒有想過這些才藝是很花錢的,所以她自己很節省,我覺得她就是知道我們是女生,可是希望我們不要被別人看不起。這個真的是我長大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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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自己是現實中的莊安幼,子熙認為,母親在大家族之中,才是莊安幼的角色。

她說:「每次回老家的時候,我媽就一個人把三合院都打掃乾淨,因為沒有人會做,她就是這種肯吃苦的人,會覺得這件事情是她應該要做。」

「我媽跟我舅媽都是這樣,她們不會覺得自己委屈,在這個家族裡面,這些就是應該的。妳不要說話,要接受所有的安排,當別人太太或女兒,就是應該這樣子。」

女性的銀幕形象

也許是看盡了女性在傳統社會,被賦予的沉重責任,好勝的子熙在從事表演時,也希望避免詮釋那些看扁女性形象的角色。

只是對她來說,隻身要去改變這個環境還是有些困難,對她而言,關鍵之一還是在於,大多數導演依然還是男性。

她說自己入行十年以來,遇到的女導演可以說是一隻手就能數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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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來說,子熙發現雖然現在有許多女性視角的故事,但編導還是會習慣要女性表現柔弱。

但有時候她會忍不住跳出來,認為這個角色不會是百分百的柔弱,也不認為女性就是一定要哭哭啼啼,但她的建言未必會被採納。

她說自己剛畢業時脾氣比較倔將,但現在已經懂得比較圓滑,索性接受導演的安排。

「我覺得也不能怪他們(指男性導演),因為他們真的不知道女生在想什麼。」

不過她大力讚揚了《詐團圓》的導演葉天倫,作為一名舞者出身的演員,這是第一次,有導演能以舞者語言跟她溝通。

曾經為蔡瑞月老師工作的葉導演會跟她說:「這裡我要現代舞的節奏⋯⋯」讓她印象深刻,更能掌握戲的節奏。

展望未來

對於子熙來說,現在正好是表演的黃金年華,也許是年紀也到了,也真的辛苦耕耘了一陣子,感覺已經迎來了穩定期。

最近生完小孩,工作反而都沒停過,甚至不排斥在表演之外,也可以跨足主持或其它領域,但就是怕自己說錯話。

她還想向導演們呼籲,自己認真想要演演看跨性別,或者雌雄難辨的角色,同時也希望有機會能多多接觸喜劇。

「但是我又怕不好笑⋯⋯都可以啦!我很開放,不要是微生物,或者樹就好了。」子熙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