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胭脂盒我掛了五十三年,現在還給你,我不再等了!」走過初戀之痛,便會懂如花不再等的,其實是自己。

以一句「這個胭脂盒我掛了五十三年,現在還給你,我不再等了!」轉身離去,為《胭脂扣》作結的經典對白,如花不再等待的,到底是現實中的負心漢,還是自己心中的陳十二少?

1987 年改編自李碧華的同名小說的香港電影《胭脂扣》(Rouge),講述三十年代的香港石塘咀名妓如花(梅艷芳 飾)與紈絝子弟(所謂的二世祖、沒才能的富二代)陳十二少陳振邦(張國榮 飾)的感情故事。

由於陳十二少父母反對二人結婚,他們便決定吞鴉片殉情自殺。可惜天意弄人,死去的只有如花,而當了五十多年遊魂野鬼的她回到人間,遇上袁永定(萬梓良 飾)及其女友凌楚絹(朱寶意 飾)來幫忙自己,好尋找失蹤的陳十二少──不論是人是鬼。


圖片|《胭脂扣》劇照

從陳十二少在妓院倚紅樓給如花呈上示愛對聯「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到配送精美大床,成為她的「溫心老契」(發展出情感的忠誠嫖客),甚至帶如花回家,望得父母成全婚事⋯⋯。

這些跨越身份與階級、讓時間擦出不可能花火的經歷,其實每個人的「初戀」,都是這般如夢如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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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眩目得只為你傾情

初戀一般是指第一段戀愛關係,但有些人定義的「初戀」是不計順序而刻骨銘心的那一段,我指的正是後者。

在諮商中有位男士說過:「我中學大學交往過許多女生,但只有這個女孩,改變了我的一生」,或是有位女士坦然:「許多關係我都靠自己走過了,但對這一個男人,我好像卡住了,忘不了,彷彿勾住內心甚麼我所不知道的創傷,或因緣。」

在「初戀」中的人,是無法想像關係會有結束的一天,所有好的都被理想化為浪漫,所有壞的也被修飾為情調。

哈理斯 Harris

在電影的一半有一個重要轉折,預告了結局的走向。

如花剛剛在妓院服待完某大爺,還被對方酸:「賺那麼多倒貼老契呀?」之後,她回到擺花街住處,看到陳十二少無所事事、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抽著水煙壺,她還甘心的為他穿上新買的西裝,才讓自己躺在這位帥氣哥兒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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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胭脂扣》劇照

她說:「衣服皺了。」
陳回:「新衣服皺了更舒服。」
她問:「舊了呢?」
陳答:「丟掉。」
她害怕:「人呢?」
陳直言:「一樣丟掉。你怕甚麼?你有這麼多種樣子,我丟掉一樣,你還有第二種」

這番對話看似甜蜜,卻已經預示了陳十二少會把如花丟掉──自殺不逐,便暗自偷生──一切若即若離。

如花不再等待的三件事

死去的如花一直以為陳十二少只是鬼魂迷路,二人才無法在黃泉相聚。直到她發現他原來沒有死去,她便道出一段真相:在相約殉情當天,她其實看出陳十二少眼神深處的怯懦與不安,因此她在壯膽用的酒裡另加上大量安眠藥,好防止陳十二少臨時退縮逃死。

帶著如此執念的如花,又是何以在最後一刻,對年邁的負心漢陳十二少唱出:「你睇斜陽照住個對雙飛燕,獨倚蓬窗思悄然」──他們二人初相識時的歌曲。

後來,彷彿一洗半世紀的掛念,如花說出:「十二少,謝謝你還記得我⋯⋯(解下脖子的胭脂盒扣子)這個胭脂盒我掛了五十三年,現在還給你,我不再等了!(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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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胭脂扣》劇照

我認為電影中協助如花尋找陳十二少的一對情侶,在暗處發揮重要的作用。

凌楚絹問男友:「你會喜歡上如花嗎?」,袁永定回說:「她感情太激烈,我受不了。」二人都很肯定,即使再愛一個人,也不會為情自殺。

雖然凌楚絹可憐如花,說自己妒忌她能為愛情而不顧一切的勇氣,但事實上,如花也十分妒忌凌楚絹和袁永定的愛情。如花不必是妒忌二人無需天人永隔,卻是妒忌平凡人的戀愛、或戀愛的平凡人。

在袁永定及凌楚絹身邊,有些東西在如花心中暗暗發酵與轉化⋯⋯


圖片|《胭脂扣》劇照

如花不再等待的,既是年近八十歲老頭的陳振邦,也是自己心中永遠理想與癡心的陳十二少,他其實早已不復在。
如花不再等待的,更是自己對這份關係「像火灼般熱 怎燒一生一世」的情感,她體會到愛原來可以平凡如水,無需要生要死,化作遺憾。
如花不再等待的,其實是被一個胭脂盒扣留住的、等待著被愛的自己。有多少愛,映照有多少恨,她愛癡心的陳十二少願意為自己殉情,她恨怯懦的陳十二少對自己的愛不夠堅定,但那個「自己」不想再被愛或恨扣留了。

《胭脂扣》的主題曲結尾唱道「人被愛留住」,我會說「人也被恨留住」,是被「對有否被愛或被恨而執著的那個自己,留住」,真正走過初戀至痛的人,便會懂如花不再等的,到底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