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webabay 張承喜,寫給父親的告白:「你希望我像男孩勇敢堅強,我卻因得不到你的愛,一生痛苦。」這段回家的路,他走了好久。

文|Kiwebaby 張承喜

親愛的爸爸:

最後一次你來家裏,是因為妹妹生了一個超級可愛的小孩,那時候我還著急地替姪子命名。

27 歲為了得到一個全新的名字,我和外婆借了三萬塊,加上自己僅存的兩萬元,去了一趟台北,去找那位上過《康熙來了》而因此竄紅的卜陽老師。

我打電話過去,是他老婆接的,她用很冷淡的台北人的聲音問我怎麼了嗎?我說我想取一個藝名要多少錢?

五萬。她閃電般的回答,我愣了一下,差點發出蛤的聲音。

電話那頭,她問我「怎麼了嗎?」我說好,還是硬著頭皮過去了⋯⋯為什麼上一個命名公司行號的幸福家庭,只被收了七千塊呢?我不敢多問也不敢殺價,怕老師隨便給我幾個名字。

然後老師看著「張喬翔」三個字就寫了一整張紙的字。印象深刻的幾句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女性小人口舌太多。」「想要在演藝圈生存重新練,貴人是女性長輩。」

他給了我十六個名字。我拿出了我最後的現金,扣掉交通費還有四萬九千兩百塊。老師說好啦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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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萬塊的名字,一百萬的整形費用,還有那些價值一百萬的華服名牌包。我那時候確實是個暴發戶,因爲網拍生意而從天而降的三百萬,幾夕之間歸零都後悔莫及。

好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名字,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女性乳房,我得到了較為女性化的臉龐,但我徹底失去了快樂。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還真的是為了男人而活。

我一定要得到男人的愛。我一定要像那部美國校園喜劇《我要回高三》的女主角。我要當全校第一名畢業的啦啦隊美少女,我要嫁給最帥的男人,我要住在大房子裡。

我要活得漂亮,我要讓別人羨慕、嫉妒,恨得牙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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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孩覺得:我不是這世界的產物,我也想要成為漂亮女生

後來做了一場靈氣療癒,我十七歲結識的好朋友范范,她也從抽菸的叛逆藝術少女,變成了有和天使簽契約的靈媒。畢生中遇過能與另一個時空連接到的朋友只有三個。她是其中之一,她確實完整地說出了我內心深處,最美的夢。

她說在療癒的過程中,我有一段是睡著的。在療癒肚子那邊的時候,因為肚臍是連結母親最初的地方,她摸到我的腹部,就覺得好累好累好累⋯⋯⋯

她說她看到了一個才沒幾歲的小男孩,他覺得自己不是這世界的產物,他從小就好嫉妒、好羨慕漂亮的女生,他也好想成為她們,可是這世界告訴他的並不是那樣——父親希望他是堅強有男子氣概的人,但他喜歡芭比娃娃,他喜歡漂漂亮亮的,好笑的,柔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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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打籃球,但他喜歡在樹下和女孩們談論,陽光下哪個男孩比較好看。

他不喜歡無敵鐵金剛,但他喜歡美少女戰士。

他不喜歡女生,可是他是男生。

這世界還有他的家人好像有點困惑。

「都是妳害的!」我的父親對著我的母親說。

我會從四樓跳下來,都是被母親寵壞的,我會變成草莓輕易地腐爛,都是她造成的。

才不是⋯⋯⋯⋯

是母親與外公、外婆、舅舅給我的愛,才讓我活到現在的。

但親愛的父親,我真的好想好想像妹妹那樣,被你深深地愛著,但我知道,媽媽比較疼我,你比較疼妹妹,這樣是非常公平的。

但我沒辦法接受的是,為什麼原本那張田園風木藤編織的沙發上,坐著幸福快樂的一家四口,就這樣像原子彈「碰!」的一聲,整個媽媽用心佈置的家,就一夜之間全部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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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圖徹底碎掉了,全部的東西都不見了⋯⋯⋯我很努力地把我小時候的家,從空蕩蕩的棕色鬼屋,拼湊回漂亮的房子。

我最懷念的是一整個透明櫥窗的,小學用 69 元排隊收集來的凱蒂貓與丹尼爾。我全部一個一個買回來,放回透明的櫃子裡,看著牠們幸福快樂的模樣,傻傻地對著櫥窗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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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父親:得不到你的愛,使我痛苦

親愛的父親,我始終知道你希望我像個男孩勇敢堅強,走路屁股不要扭來扭去,不要聽著隨身聽邊唱著徐懷鈺的〈飛起來〉,是因為害怕我在外面的世界被欺負。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受苦,但你不知道的是,我人生有一半的苦都是因為你而造成的,我身上流著一半媽媽如菩薩般的血,一半流著您玩世不恭,先天條件優良,卻大未必佳的血。

每次朋友來家裡,我就會把你十七歲的照片拿出來和他們炫耀。嘿!你們看,我爸爸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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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徑隊隊長的你,全校第一名的你,最帥的你,平頭的你,愛喝酒愛搞笑的你,喜歡罵媽媽死胖子的你,會對阿嬤大小聲卻付著看護費用的你,不負責任的你,離家出走的你,都成為了我往後一生,永遠無法斬斷的幽影。

"He destroyed her wings, and punished her for not knowing how to fly." 他搗碎了她的翅膀,然後懲罰她的無力翱翔。

父親我是如此愛你,但又因為得不到你的愛而恨你。

曾經有朋友告訴我:「人的情緒本來就是錯綜複雜、盤根錯節、有理說不清,沒有道理的道理。」

我很想恨你,但我做不到。那些在我生命中留下創傷的都不恨了,曾經的痛苦、恐懼、悔恨、不安,都在思念裏開出了花,變成一種很詭異的幸福。

我想要勇敢,沒有父親的愛,也能長出自己的翅膀

我還是住在原本阿公建造的,長長的大房子裏,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對是同一張床,而且是同一個方向相同位子。原本我們一家三口,妹妹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和媽媽和你一起睡過的床,你和阿姨曾一起翻雲覆雨,你快樂而我痛苦著的床。

這床躺過了無數陌生的男人,我原本以為是愛。我以為那些短暫的陪伴能使我幸福,只是他們都不走了之,和你一樣,每個說會好好愛我的男人,在好好啃食完我之後,就把我像一隻受傷的綿羊扔在這裏,說走就走,頭也不回。

我比你年輕時更荒腔走板,離原譜更走音,走得越奇怪歪斜,我卻不自知,以為那樣走音的鬼域,深陷泥沼也是一種超爛的幸福。

我常和媽媽去廟裡拜拜,洗滌自己的心靈,我知道再多來自陌生男人的愛,都不可能填滿你對我造成的傷害。生理的傷害倒是沒有,然而心靈的痛苦,卻使我永遠困在一個,走不出去的,如摸乳巷詭譎、狹隘的死胡同裏。

內心的我,卻還停留在你帶我放風箏的草原裡,你帶著我乘著風,如高偉的喬木翱翔。我想成為追風箏的孩子,我想要勇敢,沒有父親愛的茅盾闢護,我也能一直追著夢想跑⋯⋯有天就長出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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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我自己,不要忘記最初那個,愛笑的自己

喬翔,親愛的張喬翔,我希望你不要忘記最初的你自己,那樣單純快樂的你,和現在自討苦吃的你好不一樣。我比較喜歡小時候的你,我喜歡講話很吵、很大聲,把周遭的人嚇死,又把朋友逗得笑死的你。

如同你的外公、母親一樣,我們都想看你快樂,因為快樂的你最有感染力,只要你幸福快樂,整個家都會好起來的。

你是一家之主,而且你非常幸福,只要你不要不知足,你一定可以找回你自己,最單純、簡單、質樸純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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