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爆新書《Ari 帶著問號往前走》,聊媽媽和外婆,部落女性的堅毅與可愛,雖然她們都已去世,但阿爆用音樂永遠留下了她們。

「排灣的女性們,都是受人讚頌的
看到她們的人,都會說她們像百合花、月亮、色彩絢麗的蟲及彩虹
百合花,形容她們的尊貴
月亮,形容她們散發母性的溫暖
色彩絢麗的蟲,形容他們的美麗」——〈vavayan 排灣女孩〉

2016 年阿爆推出母語專輯《vavayan. 女人》,將古謠融合放克嘻哈,以 11 首歌唱出了排灣女性的故事。


圖片|十一音像

2022 年阿爆再搖身變作家,推出新書《Ari 帶著問號往前走》。從媽媽、外婆的故事聊起,部落的女性力量,如何傳承到她身上。如今四十歲,越活越自在的她,又是以什麼心情看待人生?


圖片|聯經出版提供

東排三聲代,錄下外婆的婚禮祝福

「我身上那種很放鬆幽默,很 chill 的部分,都是媽媽那邊家族傳承下來的。」一聊起媽媽、外婆,阿爆說無形之中,有一條線串連著她們。

外婆是很和善,卻又很搞笑的人,不太會跟他人爭輸贏,總是開放地跟大家交流,所以每個人都很喜歡親近她。「外婆生病的時候,媳婦即使跟兒子離婚了,也都會來看她。」

外婆是部落古調的領唱人,常常在兒孫的婚禮上,獻唱古調祝福。外婆過世前幾年,擔心自己等不到在阿爆的婚禮上唱古謠,「我就決定紀錄下她的吟唱,帶著錄音師回家,錄下外婆的聲音。」


圖片|阿爆與舅媽、媽媽。來源:阿爆臉書

那時候的外婆,許多歌已經沒有力氣唱了,阿爆就找來家族、部落的夥伴,大家一起唱著外婆的歌。

錄音那天,阿爆問一起來的小阿姨,今天開心嗎?小阿姨說開心啊,眼淚卻突然掉了下來:

「很後悔以前沒有跟著她一起學,當她知道小雯(阿爆小名)要幫她錄音,她就已經在本子上寫好她要唱的歌。」「這是她的心願,也圓了她的夢。」

在一支專輯側錄的影片裡,外婆一邊跳舞一邊找節拍,音樂對她來說是用整個身體在唱的,只要搖曳擺動,音樂就會自然流出。

這些樂曲,後來成為了《東排三聲代》,打開專輯你會聽到〈訂婚曲〉、〈中場休息歌〉、〈婚宴結束曲〉,可以從婚禮開頭放到結束。

嘹亮、悠長的歌聲,彷彿在我們面前展開大山大海,而外婆對兒孫的祝福,不再因她的離世而消逝,能夠永遠永遠地流傳下去。


圖片|《東排三聲代》專輯封面

學母親的舌頭,擁抱母語和母親

從《東排三聲代》打開母語音樂的紀錄,阿爆開始纏著媽媽學母語。

阿爆學母語的場景,常常是這樣的:

媽媽一邊唱,她在一旁記歌詞:「慢一點啦,我要寫捏!這樣我來不及聽!」

她不時停下來問媽媽:「這個詞是很可憐的意思嗎?」「是懷念過去的意思!」好像小時候牙牙學語那樣,一點一滴學著母語。

阿爆的母親也有優美嗓音,過去曾跑遍全台,擔任婚禮歌手的她,很早就開始將古調融合 R&B、嘻哈,阿爆的多元音樂創作,肯定遺傳自媽媽。


圖片|阿爆臉書

阿爆國中時曾經被問,排灣族語的一到十怎麼說?她當場愣著,發現自己不知道。

這也曾了她後來創作《Kinakaian 母親的舌頭》時,邀請母親寫歌詞的契機:

「我心裡守著一個願望好久了
我要我們兩個永遠在一起
有三個地瓜就剛好夠吃了
若四個芋頭 就太飽了
生五個很有力量的孩子
打到六個獵物 有夠英勇
七個阿拜糕分他們吃 就不會吵架
八個斗笠給他們 就不會受日曬
九件衣服給他們穿得暖暖的
再十個孫子 我也太幸福了吧」——〈1-10〉

媽媽在歌詞裡偷渡了她的期望,兒女平安,子孫滿堂,簡簡單單。

把祝福給了孩子,後來媽媽自己罹患了淋巴癌,卻不敢讓孩子們知道。那時高雄熱得要命,她穿著長袖,把腫脹的手臂遮起來。

直到連自己洗澡都無法,阿爆幫她洗時,才發現衣服底下早已腫脹的身體。「一邊洗,我們兩個都哭了。」阿爆深深記得那畫面。

阿爆媽媽很努力與病魔搏鬥,在癌症末期撐了八年。

媽媽要離開的那一天,阿爆與家人都早有預感,她告訴媽媽:「辛苦了,我們都長大了,如果時間差不多,你可以放心走。」

媽媽像是放了心,鬆開眉頭,輕輕地走了。

直到現在,阿爆還是感受得到外婆與媽媽,在她身上遺留下的力量。她很慶幸在她們過世前,錄下了她們的歌聲、身影,還有那些日常的聊天,就好像她們依舊陪在她旁邊,不曾離開。


圖片|阿爆臉書

自詡普通女神,我喜歡四十歲的我

阿爆從媽媽、外婆身上,學習到女性的美是很多元,並且隨著時間而流轉的:「比如我外婆那個時代,她們對漂亮女生的定義是『很會工作,剝花生速度很快』,或是『唱歌時換氣的聲音很小,不會被聽見!』」審美的方式古樸地可愛。

這幾年因為做母語音樂,阿爆從台灣紅到海外,開始有人稱她為「排灣女神」,甚至是「原民女皇」。阿爆受不了,決定自稱「普通女神」!

「我覺得女神真的好無聊啊,現在太多女神了,當普通人還比較特別!」「為什麼要去當神,大家都去當神那誰來當人?好好當人不是很好嗎!」講完自己哈哈哈大笑了三秒。

問她覺得女性身上,有什麼神力?阿爆的答案是「韌性」。


圖片|聯經出版提供

「柔軟的東西對我來說才是堅硬的,就像彈力帶一樣,有彈性才可以延展,才能訓練你的肌肉。」「很多時候面對外力,你如果硬推回去,反而會受傷。」

韌性也是阿爆這幾年越活越自在的原因。

她不把自己跟別人放在同一賽道上,去競爭什麼名號,只想做音樂給磁場相近,願意珍惜的人聽,「我沒有很大的野心,只服務想聽我音樂的人,他們會投注心力反覆聆聽,給予我回饋,我也能從中獲得滋養。」

阿爆也說自己越活越誠實,承認有些事情自己就是做不到,專注在那些能夠辦到的。

就像這次的書名《Ari 帶著問號往前走》,Ari 是排灣語「走吧!Let’s go!」的意思,她真誠地說,她也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人生,一路也是抱著一堆疑問,慢慢往前走。

可是這樣走著走著,也帶她來到了這裡,在四十歲時收穫了一個,很自在、很清晰,也好喜歡的自己。


圖片|阿爆臉書

後記

這次採訪因應疫情,我們是用視訊進行的。

就算是這樣,也不減臨場感,因為阿爆在訪談時常常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地迴響了整個房間。我好像坐在演唱會第一排,會被滴到汗的那種搖滾區,被立體笑聲環繞著。

我想,這就是一個知道自己是誰,每一天都很認真活著,又願意把自己給分享出來的人,所能擁有的開闊自在吧!像山像海,像大地,也像母親。

專訪下篇:從母語音樂玩到小米酒 NFT!專訪阿爆:多元共融就是一起玩,不用怕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