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達史密斯因落髮症剃光頭,在第 94 屆奧斯卡典禮上遭到主持人克里斯洛克開了傷人的玩笑,而後威爾史密斯走上台搧了洛克一掌。言語傷人、暴力傷人,還有影視產業 DEI 多元共融的不足,與男性角色的侷限,在「一掌」之後,掀起了社群的討論巨浪。

台灣時間的週一上午,第 94 屆奧斯卡盛大展開,奧斯卡頒獎舞台上,主持人克里斯洛克(Chris Rock)以一則「玩笑」,在潔達史密斯的傷口上灑鹽,隨後,克里斯洛克挨了重重一掌。出手的人,正是今年奧斯卡影帝威爾史密斯。台上台下與收看觀眾一片愕然。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圖片|達志影像/美聯社

在他人傷口上灑鹽的,叫做玩笑、還是言語傷害?

奧斯卡頒獎串場時間,串場主持人克里斯洛克,先說了一聲「潔達我愛你」,隨後卻拿潔達史密斯(同時也是威爾史密斯的妻子)的光頭開玩笑。潔達史密斯長年受落髮症困擾,曾在公開訪談中,談及她的落髮恐懼,去年,她決定將頭髮全數剃光。

潔達曾受訪表示,她在浴室中洗頭,手上握著一大束從自己頭皮脫落下來的頭髮,令她非常驚恐,「我站在淋浴間,握著滿手頭髮,想著『天啊,我要變成光頭了嗎?』那是少數在我人生中,因恐懼而全身顫抖的時刻。」

她在幾次訪談中承認,落髮症是件令她難以啟齒討論的事,整理頭髮,曾是她的日常儀式。她仍選擇在受訪時坦然談對這件事,讓女性落髮症的掙扎可以見光。

2021 年的 12 月,她公開嘗試以更自我賦能的心態,面對落髮症,她在 IG 上秀出自己的光頭,以及一些落髮症在她的頭皮上留下的痕跡,她說:

「看到這條線了嗎?現在,我要遮蓋住這些已經愈來愈不容易了,所以我想跟你們分享,也省去大家問同樣問題。⋯⋯接下來我會完全展示我的頭,所以不會再有人問我是否動了大腦手術或其他😜 ,我和落髮症即將成為朋友⋯⋯句點!😆」


潔達正嘗試新的方式,面對自己的外觀變化,她還在摸索與「落髮症」這位朋友的關係,她希望為相關討論畫下句點,並不代表她已經準備好,接受這樣的玩笑。

如果知道那是別人的傷口、如果不確定那傷口是否已經癒合,就不要在傷口上灑鹽測試。事實上,知道傷口是否已經癒合的,只有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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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個玩笑,為什麼要那麼認真?」

在國內外的討論中,也有人忍不住說,這不過「就是一個玩笑」,輕鬆一點,為什麼要那麼認真?

讓我們試著這樣換位思考,如果你在面對痛苦掙扎的某個歷程,你還在掙扎著面對不希望被提及的事情,在未經事前知會,就被公開地開玩笑,且令你感覺被冒犯,你會不會更認真一點看待?

是的,如果這不是我們的傷口,痛的人不是我們,我們之中,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說「只是一個玩笑,何必認真」。因為事實是,我們無法替潔達接受這個笑話,無法要求潔達及深愛她、了解她掙扎的人們,接受這個笑話。

我們還要問了,在他人傷口上灑鹽的,真的是玩笑嗎,還是那是一種傷害?

事實上,奧斯卡頒獎典禮主持上,有相關爭議不是第一次。2016 年的奧斯卡上,克里斯洛克聚焦種族歧視問題,卻也開了亞裔玩笑。林書豪甚至針對克里斯洛克發言,公開表示,「一再拿美國人認為亞裔精通數字的刻板印象以及童工當笑柄,『這種情況什麼時候才能改變?』」林書豪表示,他已經厭倦「美國歧視亞洲人,卻覺得很酷的心態、很 OK 的心態」。

善意的玩笑,不該是挑戰「玩笑與言語騷擾/言語霸凌」的界線,不該是「在他人傷口上灑鹽」。如果想要在任何傷口上灑鹽,你就必須確保並且非常了解,那傷口已經不是傷口了,那已經不會傷害到那個人/那群人。

這也不該是地獄哏。因為那是別人的地獄,不是你的。別人的地獄,不是拿來取笑的哏。如果成為把人推入地獄的人,就不能期待這樣的舉動,能為你帶來笑聲與掌聲。

奧斯卡的頒獎典禮舞台上,這不是第一次有主持人開不當玩笑,這甚至不是克里斯洛克在奧斯卡舞台上的第一次冒犯。影評人「無影無蹤」在其社群上表示,應一併對影藝學院的機制做檢視,「奧斯卡頒獎典禮是有腳本的,有提詞機提醒致詞者要說什麼話,這意味著每個笑話都是經過影藝學院批准的。」

若奧斯卡影藝學院一再讓不當玩笑在台上發生,一再缺乏種族/性別等的多元共融(D&I)思考,人們就應該要更認真看待、要求、並回過頭來檢視,究竟奧斯卡影藝學院運作的機制與組成,還出了什麼系統性的問題?會讓這樣的狀況,持續性地不斷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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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史密斯的台上一拳:當「捍衛家庭者」的角色失控

威爾史密斯,在 1990 年代開始了他的演藝事業,並隨後成為好萊塢最具募資能力的明星兼製作人之一,這屆奧斯卡,終於獲得他一直以來追求的終極認肯:奧斯卡影帝。然而,在受獎的前一刻,他對串場主持人克里斯洛克的情緒反應與揮拳,已經成了人們對這次奧斯卡的記憶。

威爾史密斯接著以《王者理查》(King Richard)電影受封奧斯卡影帝,在稍後受獎時,他說了以下這段話:

「理查德・威廉姆斯(Richard Williams)是他家人堅定的捍衛者。
在我生命中的這個時刻,在這一刻,我被上帝召喚我此生該做的事情所壓倒(overwhelmed)。

製作這部電影,我要保護安潔紐・艾莉絲(Aunjanue Ellis),他是我見過的最堅強,卻也是最脆弱的人之一。我需要保護莎奈雅・席德尼(Saniyya Sidney)和黛咪・辛格頓(Demi Singleton)飾演的維納斯( Venus) 和塞麗娜(Serena)。

一直以來,在我的生命裡,我持續被召喚去愛人、去守護他人、為我所愛的人成為暖流。我知道,為了做我們這行,你必須能夠接受批判、虐待,你必須能讓人們瘋狂地談論你。在這個領域裡,你必須接受旁人對你的不尊重,同時間還得保持微笑,你必須假裝一切都沒有關係,沒事。

丹佐・華盛頓(Denzel Washington)幾分鐘前對我說:「在你站在頂峰的時刻,要小心:那是魔鬼來找你的時候。」

(停頓)我想,我想成為愛的載體。謝謝 Venus 和 Serena 以及整個 Williams 家族將你的故事委託給我,讓我說出你們的故事。這就是我想做的,我想要成為愛、關懷和關心的大使。

我想向奧斯卡道歉,我想向所有的提名者道歉⋯⋯這是一個很美的時刻,我不是因為拿到獎項而哭,這與獎項無關。我希望此刻能夠照亮所有人,照亮整個「王者理查」的劇組。

藝術就像生活——我看起來就像他們所說的如理查德・威廉姆斯一樣的瘋狂父親,但愛會讓你做出瘋狂的事。

感謝這份榮譽,感謝這一刻,我代表理查德,和整個家族感謝你。我希望奧斯卡會邀請我回來,謝謝。」


圖片|《王者理查》劇照

在威爾史密斯的得獎感言裡,人們同樣看到了,他對自己的期待,以及作為一名非裔的成功演藝人員,身上所肩負的壓力,是「不只說出自己的故事,也要運用自己的權力,說出更多非裔故事」;而作為一名自己理想的「父親角色」、一個「家庭捍衛者」的龐大壓力,也間接促成他在稍早舞台上,失控出拳洛克的暴力舉措。

在父權社會底下,父親的角色,長期被界定為「捍衛家庭/保護家庭者」,在奧斯卡舞台上,我們確實看見了這樣的角色定位,帶來的失控,以及傷害。不僅是對克利斯洛克造成傷害,也包括對威爾史密斯自身的傷害。

沒有人從中獲利。

同樣的,我們也看到另一派說法,表彰史密斯衝上台前揮拳「是個真男人」、「愛家代表」。我們也要說,揮拳與暴力,不是所謂真男人、愛家的體現。動粗,絕對不是「愛的正當行為」。不論表達抗議是否有其他方式,暴力仍不應被允許。

即使出發點是「愛」,搧巴掌仍是暴力傷害,也是犯錯

他在受獎檯上的哭泣,顯現他在眾多壓力下的潰堤,他泣不成聲,更多的是複雜情緒,他甚至預想,自己可能不再見容於奧斯卡舞台。以「家庭捍衛者」自居的「愛」,使他在最高受獎舞台上,鑄下將歷史留名的錯誤。

以愛為名,有各種情緒,但以愛為名出發的舉動,不代表皆是正當。我們確實看見,他作為一個人的人性、脆弱與犯錯,即使出發點是「愛」,我們也不能因此正當化出拳行徑。

他在感言裡,談著自己被召喚去守護家庭、劇組、以及他愛的人,可是他忘了,其實,他也被這些人給守護著。男性不必總是自居守護者的角色,很多時候,那會阻礙一個人去看見,其實,他自己也正是被長期守護、捍衛、滋養、疼愛、照顧的那個人。


圖片|達志影像/美聯社

而我們每一個人,從來都不是,獨自戰鬥,也不需要,獨自去搧出那憤怒的一掌。不必做國王上前戰鬥拯救,你能做的,是支持你愛的那個人,以給他/她愛的方式,表達支持與力量——讓她/他持續能夠為自己發聲、說話,讓人們願意聆聽,邀請人們去展開改變的行動。

在這場奧斯卡之後,我想我們學會很多。關於什麼是玩笑、什麼是傷害;我們看見影藝學院仍系統性地製造出缺乏多元公平共融意識的舞台,間接促成這場衝突的發生,也即將被審視;我們也看見性別角色對一個人產生的桎梏,以及隨之而來的壓力與失控;我們看見,一個人要能夠看到,自己除了是「守護者/大家長」角色以外,也是一個正在被守護/被愛的人,那也同樣重要。

今年奧斯卡,女人迷帶大家看見多元公平與共融(DEI)的思考與行動為何重要,從自我期待、家庭角色、舞台表演、到影視界全球最盛大頒獎典禮,具體落實的機制、換位思考的方式、自我同理也看見他人,那是接下來的我們這個世代,要一起共同努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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