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會來約炮?」我和男人坐在泡澡浴缸裡,問他這個問過其他 50 個男人一樣的問題。但這次故事的開啟,卻同時喚起我不願想起記憶⋯⋯

文|奶媽 Naima

我在交友軟體發生的事:我喜歡約炮,是因為我喜歡謊言

我滑交友軟體沒有其他的理由,就是想要約炮,專挑已婚男人。現在的時代,約炮不是什麼新鮮事,點開 Tinder ,挑個照片順眼的,簡單看一下自介,我就可以出發了。

姐妹曾經問:「妳約炮都不看人的嗎?」

通常我都是回答:「誰來上我都可以。」我約炮也不是追求性高潮,只是討厭真善美。

這必須從我小時候開始說起,別的女孩都在聽童話故事、嚮往睡美人遇見王子的浪漫情節,我就已經被暗黑童話裡、睡美人的王子其實是個戀屍癖給深深吸引。

是真的,有個傳說就是這麽寫的,王子喜歡屍體,看見睡美人躺在那裡,喚醒他執迷屍體的慾望,他根本不愛她,愛的是冰冷的女體,任何女體都可以,多麽迷人的謊言。

識破每一個謊言,是我的性高潮。


圖片|Photo by Dainis Graveris on Unsplash

約炮帶給我的刺激,是我看到每一個男人是如何看輕愛情,他們對自己妻子所撒下的忠誠之謊,除了反映到他們是如何形容他們的下體尺寸,更多地,還是他們對我說的各種千奇百怪、卻又殊途同歸的出軌理由。

你問我為什麼這麼偏激?喜歡謊言有什麼意思?

那我得反問你了,你不覺得世界上所有以真誠包裝的謊言,讀起來總是充滿幽默感嗎?我喜歡用旁觀者的目光凝視睜眼說瞎話的人,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優越感。

謊言經常好發在人與人的關係,尤其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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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擅長高估自己對忠誠的追求,認為婚姻的一張紙、漫天星空許下的承諾就可以綁住一個人,但時間足以證明這些誓言猶如光鮮亮麗的金箍,心甘情願被套上,想逃時被勒得只能求饒,從齊天大聖瞬間成猴子。

猴子逃不出五指山,但指縫中求生存勉強可以,我是他們指縫間的溫柔鄉。

約炮起手式,九成都是從聊色開始。

「做愛的話,妳喜歡長度幾公分比較有感覺?」

我在手機螢幕前翻了個大白眼,這已經是第 50 個問這個問題的蠢男人,以為又長又彎才是舒服, A 片完全帶給他們錯誤引導,難怪世界上那麼多假高潮的女人。

男人對下體誇大其詞,已經是常態,幸好他們擅長撒謊,我們女人也習慣敷衍。

「我喜歡 13 到 15 公分喔。」打完字,我面無表情。

男人倒是興奮起來。「那妳要試試看我的 15 公分嗎?」

思忖一陣。「好啊,約哪裡?」


圖片|Photo by Dainis Graveris on Unsplash

和網友見面,我從來不搞吃飯看電影這套,直接奔向飯店床上,聽到連餐廳都不用選、省掉閒聊環節。男人各個掩飾不了喜色,連吃飯錢跟房錢都不用付,還碰到一個大美女,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從小我清楚自己長得美。腿長,皮膚白,眼睛大,國高中就有星探來搭訕,說像剛出道的廣末涼子。母親在我高中時再嫁,繼父時常誇我漂亮,今天這個男人,他說了和繼父一樣的話。

「任星星,妳的名字好好聽,跟妳本人一樣。」心裡一陣厭惡。

只是脫掉男人褲子,這股發自內心的噁心再度消失,取而代之是想笑的衝動,什麼 15 公分?根本 9 公分都不到,確定有勃起嗎?

男人的謊,千篇一律的療癒,幸好摩鐵昏黃燈光下,他看不清我臉上的訕笑。

已婚男人喜歡的姿勢,和他們老是虛報下體尺寸一樣,毫無驚喜又乏味。

胡亂揉舔胸部,接著躺下來要我服務,偶爾撩起我垂落的髮絲看著我假裝享受的吞吐,然後就迫不及待地來到傳教士體位。

大理石天花板反射的倒影,我看著男人像是陷入泥地的彈塗魚,屁股漫無目的地擺動,以為向前衝刺,其實是停在原地。

單方面的歡愉後,我來到最期待的猜謎環節。


圖片|Photo by Claudia Soraya on Unsplash

「你為什麼會來約炮呀?」浴室水氣蒸騰,我和男人坐在泡澡浴缸裡,問他這個問題,我和其他 50 個男人都問過一樣的問題。

「約炮不需要有理由呀,圖的就是開心而已。」

「你不怕老婆發現嗎?」

「她不會發現。」

說罷,男人扯著我的手臂入懷,感受到他濕漉漉髮上的水滴落在脖頸,我將頭輕輕換了位置、枕著他的上臂,明明知道是水,多少仍覺得有些噁心,輕輕躲開。

男人沒有發覺,每個人都喜歡我的小鳥依人,他也一樣。

我悄聲問道:「你跟老婆結婚多久啦?」

「25年。」

「你愛她嗎?」

「愛呀。」

「那愛,為什麼還出來約炮呢?」

男人嘆口氣。「我的老婆,她變了⋯⋯。」

他說不下去,擺擺手,不說了。

哈,又是這種老掉牙的理由,就說人類的悲歡大抵相通,男人出軌故事背後的核心,聽到最後也差不多,多半是擁有無法溝通的妻子,無法滿足性慾的妻子,讓人感到無聊的妻子,控制欲太強的妻子,或是除了孩子沒其他話題可以聊的妻子。

換我興奮起來:「是太太滿足不了你嗎?」

「現在誰都滿足不了她吧。」男人淡淡地說。

我起身為他倒了杯茶,男人喝了幾口,突然說道:「我還有一個女兒,她是我的驕傲。」

他拿起放浴缸邊的手機,滑開來給我看,桌面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男人的女兒穿著高中制服,白皙巴掌臉被秋天涼風撲得粉紅,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淺笑,一看就是個被疼愛的小公主。

「你的女兒是讀高中嗎?」盯著他女兒的笑容,我有些恍惚。

「畢業了,三個月前是她的畢業典禮,時間過得好快。」

「她考上台大法律系,以前就是一個很聰明、性格滿倔強的孩子,我每天都會接她上下學,她是我跟太太的驕傲,一直到畢業典禮那天⋯⋯」

我倏地打斷。

「所以你剛剛說你愛太太,那她現在做什麼呀?」

突然感到不太舒服,不知道是看見男人喃喃自語瞪著我說話的怪樣子,抑或是長年壓在心底那股陌生卻熟悉的難堪,好像快被他的故事重新召喚,我必須抵制這一切的發生。

直覺自己即將迎來真實,這使人害怕,但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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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開始說故事。

畢業典禮那天晚上,女兒告訴父母,說想和同學到夜店續攤。

男人和太太很放心,讓女兒跟著女同學們去了,結果玩到凌晨兩點,沒有一封報平安的簡訊,不太像女兒的作風,男人和妻子擔心起來、打給女兒同學,結果對方訝異:「她中途就說想要回家了呀!」

夫妻倆決定報警,而在做完筆錄的兩天後,女兒回家了,照片中粉嫩的臉頰都是瘀青和擦傷,還有反覆濕了又乾的淚痕;在醫院驗傷採檢,就連護士包著手套觸碰,女兒都會發顫,無聲哭泣。

夫妻倆憤怒心痛,卻又不知所措。

一個月後,女兒留下一封「對不起」的字條,跳樓了。

「女兒過世之後,整個家都不成樣子。」男人說。

「我變了,妻子也變了,我愛我的妻子,但我們經常會想——如果那個時候沒有讓她跟同學去夜店,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們天天都在想這件事,妳知道自責是可以搞壞一個家庭的吧?」

「星星,我可以叫妳星星嗎,妳方才問我為什麼會來這裡約炮?」

「我說我沒有理由,是想圖一個開心。沒有理由是真的,我常常不曉得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

「但圖一個開心是假的,因為我還是不開心,很不開心。」男人濕髮上的水氣凝結,沿著額頭滑下,和淚水匯聚成斗大晶瑩,整張臉被滿是熱氣的浴室敷上一層霧,我無法看仔細他的表情,僅能從有氣無力的聲音裡聽見傷心。

「幸好她還有你跟妻子,你們是很棒的父母,你們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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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我走上前,緊緊擁抱男人,我們就這樣相擁,直到櫃檯通知的電話聲響起。


圖片|Photo by bee / PIXTA

走出摩鐵,和男人告別。望著他瘦弱疲累的背影,我撥了一通電話。

上次打這通電話已經是三年前了,看到男人的模樣,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以為自己是陶醉觀賞別人的謊言,但這些不過是拿來逃避自己的真實。

我害怕記得醫院熟悉的消毒水味,害怕記得繼父在警局面目猙獰的臉,更害怕面對母親哭哭啼啼的道歉。我不應該再用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

電話接起來,我輕輕地說了一句。

「媽媽,我知道妳盡力了,對不起。」

「我今晚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