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只是一個字,還是你心裡的歸屬?」《游牧人生》的主角芬恩,並沒有一間世俗所謂的「家」,她卻活得理直氣壯,不接受同情的目光,傲氣回應:「我並不是沒有家,我是沒有房子。」她的人生哲學是:家存在每個人的心中。(內文有劇情討論,請斟酌閱讀)

數不清已是第幾天居家防疫的日子,如影隨形的焦躁感在入夜後更為濃烈,所以放了一部平靜恬淡的電影來調劑身心。

獲獎無數的《游牧人生》(Nomadland),聽聞劇情沒什麼高低起伏,甚至有些枯燥乏味,但看完後我卻覺得,《游牧人生》是一部對白如詩、影像如畫,看來毫不費力、揮灑自如的唯美作品,也是我們正經歷這個喧擾不安的年代,所需的靈魂慰藉。


圖片|《游牧人生》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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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人生》故事背景是 2008 年金融海嘯之後的美國,在百業蕭條、民不聊生的慘況下,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是奢求、一間遮風避雨的房子是妄想、一筆安心養老的存款是執念,更枉論已經步入中老年的那群人,在這次文明發展的無情反撲中幾乎滅頂。

《游牧人生》的主角芬恩(法蘭西絲・麥多曼 飾),原本與丈夫居住在兩人工作的石膏公司所配給的房屋宿舍中,但工廠因為經濟大衰退而倒閉,芬恩與丈夫不僅失去工作,也失去居所。

不久後,她的丈夫因病過世,剩下芬恩一人獨自生活。因為找不到正職工作,芬恩面對龐大的經濟壓力,最後選擇過著居於定所的游牧生活,開著她親手改裝的休旅車,哪裡有零工就往哪裡去,以露營打工(workcamping)的模式,浪跡這片開闊的北美大地。


圖片|《游牧人生》劇照

「家,只是一個字,還是你心裡的歸屬?」

《游牧人生》中的芬恩是個非典型女性角色,帶著一點西部英雄桀驁不馴的氣息,儘管原本生活中熟識的人們都無法理解她新的生活模式,她卻總是活得理直氣壯,不接受同情的目光,不理會矯情的施捨,並傲氣回應:「我並不是沒有家,我是沒有房子。」芬恩在這趟旅程中體會到,家並非一個外在的形體,家存在每個人的心中。你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以天地為家,以旅人為家人,芬恩結識了一群同樣過著遊牧生活的人,他們大多也都是文明與經濟過度發展的受害者,或曾經歷過生命中巨大失去的人們。他們互相照看,相互鼓勵。他們對彼此坦露真摯的關心,但等時機到了,他們仍會瀟灑地分道揚鑣,不戀棧任何人際情感。


圖片|《游牧人生》劇照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親友間的陪伴也有期限。在人生的過程中,我們總會經歷有如剛來到人世間時孑然一身的時刻。芬恩與她的遊牧夥伴們深知這點,因此他們相處時儘管友好,卻從不過度親密,互助卻不共生。他們的每個交會,短暫卻深刻,卻還是能看淡生死有命的無常。

生活模式的選擇,是自由意志,也是導演的開放式提問

這部電影用許多遠景鏡頭拍攝廣闊壯麗的自然景觀,不被切斷的長鏡頭跟著主角芬恩穿梭營地與荒野,緩慢悠閒的節奏與有少有人工元素的畫面,讓芬恩的漂流記成為田園主義的理想樣貌。

而片中少數出現的人工產物,如休息站的大型雷龍雕像和芬恩打工的亞馬遜工廠,總在畫面中顯得特別巨大突兀。儘管芬恩身處資本主義大國,卻在大自然中找到人類最原始的、未被文明摧殘的生活型態。

而芬恩做為脫離主流框架的流浪者,在片中與資本主義的代表符碼不斷被置於對比位置,像是亞馬遜巨型倉庫中,埋首工作的渺小臨時工;餐廳背景中,醒目的汽水招牌;或是芬恩拜訪她的妹妹時,遇見的那群腦中僅有數字遊戲的房仲業者。

然而此片的導演,同時身兼編劇的趙婷,選擇與原著小說不同的呈現方式來探討這個議題。


圖片|《游牧人生》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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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理解到像芬恩這樣的角色所面臨的困境是複雜的,以本質而言應檢討的是社會結構問題,因此她沒有就資本主義提出嚴正批評,而是讓觀者有自行評斷與反思的空間。因為人類要如何生存下去,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是非題。

儘管電影著重呈現芬恩的遊牧生活,描述她與大自然及其他人類之間的關係,但對於波西米亞式的浪漫生活型態,導演也並沒有拍板定案,認為這就是人在面對資本主義洪流時,都應該選擇的生活方式。

因此在片中我們可以看到遊牧生活的現實處境,是路邊髒亂的公廁,是臥室即茅廁的空間缺乏,是毫無安全性且隨時可能故障的住所,也是當旅人紛紛前往下個地點,只有你徒留原地的形單影隻。


圖片|《游牧人生》劇照

遲暮之年才踏上的公路之旅,成為自我解放的旅程

在片中,芬恩有數度回歸到主流世界的機會,她的妹妹陶莉(梅麗莎・史密斯 飾)及旅程中遇見的另一個旅人戴夫(大衛・史崔森 飾),都曾邀請芬恩結束離群索居的日子,與他們共同生活。

但也許是這最初被迫踏上的遊牧旅程,解放了芬恩不羈的靈魂,在故事的尾聲,她徹底捨棄物質生活,短暫回到她曾居住的房子中道別,便繼續她獨行的公路之旅。說危機就是轉機,也許老派了,但片中芬恩的人生,在她已屆遲暮之年卻失去一切的時候,才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回顧劇中角色所言:「我不希望在我死的時候,那台停在車道上的遊艇,還不曾被駕駛出海過。」汲汲營營的人生,總是有著過剩的追求、過少的時間,人們在彼此的惡性競爭中,展現各種貪婪妒忌的醜態。好還要更好,多還要更多,而時間往往就在這種空虛的比較之中消逝。


圖片|《游牧人生》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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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恩最終的自我放逐,也許是因為她已經參透所謂「正常人生」的運作模式。反骨如她,選擇了駕駛那台停在車道上的遊艇(當然,在片中實際上是她的休旅車),開往無邊無際的海洋,用她的餘生盡情冒險。

在末日感強烈的時代,這樣隨心所欲、活在當下的豁達人生觀,好似又更具吸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