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演藝圈對於女偶像外貌的嚴苛要求,以及一談戀愛就完蛋的慘況,面對男女不一的「雙重標準」,主角的選擇是⋯⋯!

我記得,在我們搬來首爾之前,我帶著莉亞到我們家附近的一間冰淇淋店去。那時是冬天,媽媽以為我們是去對街的圖書館,但莉亞拜託我讓她「吃最後一球紀念紐約的冰淇淋」,所以我一如往常地讓步了。我們距離媽媽期望我們到家的時間只有幾分鐘的空檔,但莉亞點了最大的甜筒,然後一口氣吃光,草莓冰淇淋沾得滿臉都是。

當我看著康基娜往嘴裡塞了一塊蛋捲,辣醬一路流過她的下巴時,那就是我腦中聯想到的畫面。她狠狠咬著嘴裡的食物,我幾乎可以聽到無骨雞爪——比紐約的任何雞翅都要好吃一百倍——在她嘴裡斷掉的聲音。

她用一口燒酒將它沖下喉嚨,然後用手背擦了擦嘴。坐在對面的兩個朋友試著阻止她,但她拍開她們的手。我無法置信,但那絕對是她。

「那是⋯⋯?」傑森的聲音漸弱,他臉上的表情和我的如出一轍。

就在那一刻,基娜轉過頭來,直直看向我。或者說,看穿了我——她被燒酒模糊的視線似乎無法聚焦在身邊的任何東西上。

她的其中一個朋友試圖把酒瓶從她手中搶走,但她啐道:「這是我的!妳不准拿!」她的眼神瘋狂,掃視著四周,然後落在傑森身上。她站起身,酒瓶噹的一聲從她手中掉落,她的視線晃回我身上,並像隻喝醉的老虎般朝我們搖搖晃晃地走來。

「妳。」她伸出一隻手指指著我,聲音含糊不清。「我認識妳,金瑞秋。妳看起來像在約會呢。我不是警告過妳不要約會嗎?」

她用大拇指朝著傑森的方向比劃了一下。他困惑地揚起眉毛,眼神來回看著我和基娜。我無話可說,所以我只做了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動作——拉出一張椅子。

「請坐下吧。」我說。「妳還好嗎?最近⋯⋯新聞很多。」

她大笑一聲。「喔拜託,不要在那邊假惺惺了。我知道,你們都知道我被 DB 踢出去了。全世界都他媽知道了。或者,不,我很抱歉。」她跌坐在椅子上,翹起腳,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去,但她很快調整好坐姿,然後露出寬闊的微笑。「是我『選擇不要續約』的。」她在空中做了一個上下引號的手勢。「這是他們告訴大家的故事,對不對?」

我皺起眉。「妳說這是他們說的故事?」

「拜託,瑞秋。」基娜說著,笑容從她臉上褪去。「所有人裡面,就應該數妳最了解這個圈子有多雙標。DB 控制了我們的人生,然後突然間,他們說我沒辦法承受這種生活方式?我穿的衣服、說的話、做的所有事,全都是他們要求的!這些鬼東西——」

她亮出她的指甲,聲音揚了起來。「——那些貴的要死的衣服、那些妝容、所有的產品線,全都是因為 DB 要把我變成他們想要的人,讓我成為大眾的消費品。而他們說我有公主病?」

她把椅子朝我這裡挪過來,距離近得足以讓我聞到她嘴裡的燒酒味。「聽著,瑞秋。想清楚妳在淌什麼渾水。只要簽了那張合約,妳就是把十年的人生交給了魔鬼——」

「等等,我以為藝人合約都只有七年?那不是法律規定的嗎?」

基娜瞪大眼睛,嘴角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喔,天真的孩子。在法律面前,妳覺得 DB 沒有辦法繞道嗎?在瑞士的某一間銀行,某一個祕密保險箱裡,收著一堆他們逼我和其他千日菊的團員簽的三年延長合約,在我們簽下七年約時同時簽訂的。當然押的是未來的日期,所以在法院上他們才站得住腳。」

她的雙眼定在我身上,她酒後的怒火現在摻雜了一點同情在其中。

「沒有人告訴過妳嗎?這些榮耀、這些名氣?這都是唱片公司為他們打造的幻覺。那些高層們一手操作的。而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妳塑造成一個不負責任、難搞又過氣的女藝人,好讓其他公司連靠近妳都不願意,遑論簽約。」她笑了起來,但聲音聽起來幾乎像是啜泣。

「他們會把妳給毀掉,然後搞得像是妳自毀身價。看看我,我的職業生涯已經結束了。」

「但是為什麼?」我說。我試著理解她所說的話,卻只覺得一陣頭暈。「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妳?」

「我是怎麼跟妳說的,瑞秋?」基娜把一根牙籤戳進我們的辣炒年糕裡,直視著我的眼睛。「作為歌手,交男朋友太危險了。」

我的心一沉。「和妳在濟州島的那個男生?宋奎旻?」

她點點頭,聲音變得溫柔。「偉大的宋奎旻。他的七年約跑完的時候,他回去和他們交涉,簽了更好的合約,拿了更多的錢。他以為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他說他要帶我來一趟『祕密之旅』,好談談我們的事。

還真是個好祕密啊,是不是?什麼地方不去,偏要去全國首屈一指的蜜月天堂?然後⋯⋯嗯哼。祕密曝光了。DB 撇得一乾二淨,他也是。」她顫抖地深吸一口氣,我則思索著她的話。

「你是說⋯⋯等等。妳是說他跟妳分手了?」

基娜用雙手摀住臉。然後她發出一聲尖叫,拳頭重重槌在年糕的盤子上,辣醬四處飛濺,我的臉也無法倖免。

「他當然跟我分手了!這類故事只會有一種結局。我們交男朋友,讓他們毀了我們的人生,然後他們可以全身而退,沒有人說三道四。你覺得妳的唱片公司會在乎他跟誰交往嗎?干他們屁事。他們有一套自己的規則,我們則是另一套。

DB 口口聲聲說我們是一個家族。但他們根本不在乎。他們不在乎我,或是妳,或是任何人。他們只在乎能不能把我們變成完美的賺錢機器,幫他們賺進大把鈔票。

但叫 DB 去吃屎吧。魯先生、朱先生、所有人。叫他們去死!我知道的祕密可是足以把歌壇整個毀掉!」基娜的朋友們出現在她身側,一人抓住她的一隻手臂,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基娜,親愛的,我們該走了。」其中一人說道。

當她們把她帶出餐車時,基娜再度回頭看著我,大聲喊道:「小心朱先生,瑞秋!不要和他或他的寶貝女兒扯上更多關係。妳聽到了嗎?」

她消失在帳篷外,聲音被黑夜給吞噬。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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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知道的祕密可以毀了整個歌壇?她為什麼要一直提到朱先生?我想要忘記一切,連同這場糟糕的約會記憶一起洗去,但基娜臉上的表情、還有她的尖叫聲——這些東西已經永久烙印在我的腦海裡。突然,我覺得全身都不舒服了起來,剛吃下去的壽司和年糕在我的腹部糾結成一團。

我看向對面的傑森,他正在把桌面上的辣醬給擦掉。「可憐的基娜。」他邊說邊搖頭。「她的經歷真的很慘,看起來壓力超大的。」

他的口氣讓我忍不住銳利地盯著他看。「當然了。你有聽到她說的話吧?她壓力怎麼可能不大?」

他點點頭。「我有聽到呀。但我也不知道。每個故事都是一體兩面的。DB 給我們的錢的確不多,但就像基娜說的,他們也的確給了我們衣服和公寓。如果夠小心的話,要保持收支平衡其實沒那麼難。」他聳聳肩。「我是說,他們對我一直都還不錯。」

「那是因為你是李傑森。」我說,而當我想起基娜口中所說的奎旻時,挫折感便在我心中越積越多。「他們當然會對你好!你做過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偷用羅密歐特製的橘色髮色!」

「什麼?」傑森困惑地看著我。

我嘆了口氣。現在不是談 DB 八卦的時候。「算了,不重要。但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注意到這個產業裡的雙重標準。對女生來說,標準向來就跟男生不一樣。」

他皺起眉頭,而我眨眨眼,稍早的那些懷疑現在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圖片|AP Images

「你應該有注意到吧?」我說,一邊回想起幾週前,傑森一邊拿著速食走進練習室,一邊跟高層們輕鬆打招呼的畫面。

「說實話,還真的沒有。」他皺著眉。「到頭來,DB 是在商言商。他們對男女差別待遇,並不會讓他們賺比較多錢啊。」

我的喉嚨一緊。他是認真的嗎?「那樂天世界的那些女生呢?你自己也有聽到他們稱讚你,又用那些難聽字眼形容我跟米娜吧?」

「瑞秋,那只是幾個人的觀點而已。每個人都要面對這種事的——就連我也是。這不代表整個產業就是性別歧視或有偏見或怎樣的。」

我深吸一口氣。喔,哇喔。他是認真的。我不可置信地笑了起來,用手抹了抹臉,搖搖頭。「作為一個活在歌壇裡的人,你看到的東西還真是少得驚人。」

他眉間的皺摺變得更深。「這是什麼意思?」

紅色的帳篷布再度被掀開,我轉過頭,看著剛走進餐車裡的那對情侶,他們正用好奇的表情看著我跟傑森。我心中湧起一股驚恐之情。他們認出我們了嗎?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溺水了一樣,而我同時意識到,原來這股感覺從那天和我家人一起吃冷麵的時候就存在了。自從莉亞告訴我基娜不和千日菊續約之後。

我錯了。但基娜也是。

她告訴我,和傑森在一起不只是很困難而已,同時也很危險。確實。但這同時也很不公平。我把我的人生給了 DB,而最終,這個決定——這個我們兩人都做出的決定——將會毀了我,而且只有我。

最終,只有我一個人不得不放棄我所努力的一切——我的粉絲、我的音樂、所有的魔法。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我第一次感到,我人生中所有的支線全部串了起來,完美而清晰。

而它們全部指向同一個結論:我也許想要跟傑森在一起,但我必須出道。而和傑森在一起,也許會讓我在事業甚至還沒起步之前就賠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