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進入一段感情,卻還是無法感受到被愛與愛人的喜悅,是有什麼階段性的課題沒有達成所致的呢?

也許你身處各種親情、友情、愛情的關係中,卻沒有真正經驗到一種名為「親密感」之物?或即便經驗得到,但親密感很容易因為不明所以的事故、競爭、害怕與不信任感,而無法緊握地消散?另一種情況可能是,你彷彿覺得自己不需要親密感,乃至很少認真思考過這些問題,卻發現自己只專注於工作、平淡的社交、和帶來更多空虛的工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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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認為這些現象其實在都市人身上很常見,只是我們有否自我留意、或照見鄰人而已。

18-35歲的心理任務:愛與親密/孤立疏離

我在前一篇文章,談到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在成長過程中必須面對自我認同(self-identity)的課題。在心理健康或成熟的意義上,青春期的少年需要統整對自身及他人的想法,以建立穩定的自我形象,建立起自己的身份認同(identity):「我知道自己是誰!我認同、追求、渴望甚麼!」。否則,心理任務的失敗便是一種角色混淆(role confusion):「不知道自己是誰、是甚麼、心屬何處、有甚麼值得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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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我認同的影響力之下,我略略談及關係的問題,即許多都市人都有一種人際疏離感現象,他們清楚知道自己根本無法,且不會真心地關心或去愛另一個人。按精神分析師 Erikson 的解釋[1],是因為人們無法發展出忠實(fidelity),即一種跟他人彼此真摯、承諾、誠心與義務的關係力量。

由此延伸,今天要談的是青壯期(18-35歲左右,青春期至成人期之間)的心理任務——親密(intimacy),包括關心、承諾、互利的友誼,或正向的工作間人際關係,乃至情人間的性與愛。人們能夠自由公開表現親密的情感,而無需擔憂過多或凡事藏匿,也不會害怕在關係中便失去自我認同感,卻是能夠揉合自己與跟他人在一起的那種認同。如此,在忠實的基礎上,人們才可以真實地發展出愛(love)的能力。

舉例而言,A 君平時是喜歡獨處的憂鬱文青男;在友人聚會中,他則是開朗好相處的,朋友視他為一位有趣、適合聊天的同伴;在愛情中,他是帶點主控感的浪漫者。然而,這些認同不會彼此衝突,A 君知道獨處下的自己是甚麼,也知道關係中自己的樣子,各種他都認同且享受。可以說:

真實的親密與愛,不會讓人失去自己!

相對的,無法與人親密,往往會掉入孤立之地(isolation)。人們越來越感受到獨自一人和與人相處時那種心情、感受、想法的落差,且兩者無法共存。因而,人們會避免社交接觸,拒絕邀約,越見慣於獨行,害怕親密——很多時候是在於害怕「親密」過程的一種難以適應感——彷彿在關係中,自我認同便會受到威脅。這使得人們要盡快逃離,回到一個人的樹洞或巢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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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親密之內因:性身份認同/雙性身份擴散

精神分析認為從小孩子走到後春青期,人們的性身份認同(sexual identity)應該已經通過各種認同而穩定(著名的伊底帕斯情結的解決),如果他還為(性別)身份而掙扎,那麼他們常常在關係中表現出[2]:

  1. 冷若冰霜,無法投入;
  2. 難以專情,命定多情;
  3. 愛與性,總是分道揚鑣。

舉例來說,一位女士單身了 24 年,但她仍未真切地思考過,或說,不敢去想自己到底喜歡是男或女的問題,她只在意識模糊處感受過一些人的性別吸引。每當有人求偶,不論男女,都只會徒增她的困擾,她呈現的是對關係的無法投入現象,但背後反映的其實是對自我(性別身份)認同的問題。

同樣,一位長期自認是異性戀的男士,面對一位同性的求愛時,他居然猶豫起來,是代表甚麼呢?今天社會大眾可能會政治正確的說「愛不分性別」,但問題是他的異性戀認同也許只是借來的說詞。事實上,他未曾打從心底去面對過性身份認同的問題——一旦對他作出精神分析的探究,便會發現那些性別相關的掙扎與困頓痕跡。結果是,他只能夠愛,卻無法跟同性的戀人發生性關係;又或者,他能高度享受同性間的歡愉,卻在心理意義上與同性戀無緣,因為他只會愛上異性。

上述由佛洛伊德所開展複雜的性別與關係探究,我總是在臨床工作或尋常的日子中,得到見證,Erikson 則稱這心理掙扎為雙性身份擴散(bisexual diffusion)。

無法親密之外因:團結互助/社交孤立

衍生自性身份認同這項心理成就的能力——愛與關係——必然會反映在更廣泛的人際與職場關係之中。人們若有穩定的、一致的、能揉合的自我(性別身份)認同感,便比較能夠與他人產生團結互助(solidarity)的互動與精神,否則,性-愛的分道揚或隔離,也會反映在社交孤立(social isolation)的困窘之中。

當內外因一起交互造成「無法親密」的問題之際,人們面對各種的關係時,主要會有幾種表現[3]:

  1. 無法真正地投入:人們由於不穩固的自我(性身份)認同,使得一旦投入友誼、性與愛、團體、或日常的爭論與八卦之中,便害怕起與他人融合,繼而失去自己
  2. 若無法克服,那人們很大可能選擇人際疏離,或投身呆板、無深刻意義的關係之中,但更常見的是,他們又會因某種著迷而去追求「不可能的對象」
  3. 最終,人們因為關係的痛苦,而(病態地)認定只有和某人完全融合,才能得救到心靈的救贖。好比要成為大師或領袖的門徒或鐵粉、某種與親密感無關的強迫式性伴侶關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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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親密關係的一再失敗,會使得內心受困於強烈隔絕感,受驚於不斷的崩解,淹沒於整體的羞恥感⋯⋯人們漸漸無法從任何活動中得取成就感,在一種主觀上是強加的、而非活出來的人生裡,他發現了對世界與自己的基本不信任感。

而另一種情況則可能是,人們通過某種方式,排除了親密與性的感受,改為專注於社交、工作與智性活動。只是在一種彷彿不需要親密感的生活中,人們的社交變得空泛、工作落得空虛、智性活動也只是逃離親密的強迫式防衛。

結語:重新思考何謂「愛自己」?

有些讀者可能會疑問,為何工作(與人合作互助),也會與愛和親密有關?因為它是一項由出生起,一步步經歷對「成熟前的自我分化→自閉→對父母的依賴→身份建立不成→身份混淆」[3]的克服以後,才能穩健與真實地確立的能力。

由此可見,為何精神分析師 Reik 強調愛是一種文明的成就,愛不是人們天生就會的、或對母親露出一個嬰兒笑臉的東西,愛是一項工作,一項從人格特性裡產出的工作。而工作就代表需要學習、技術、練習,成熟,以及對粗糙本能或陳舊事物的昇華質變。

Erikson 認為人類最棒的美德,是那種與人分享的「去愛」(to love),在某種片刻感到彼此是同為一體的關係共享感。然而,如果你就是上文所提及的關係受苦者,一再從親密關係中挫折,我認為很值得重新思考何謂「愛自己」一事:

對我而言,「愛自己」不是只管投身理想關係的追逐,或隨便抓來一個救贖而已。相反,它是一個自我懷疑與反思的痛苦過程,因為我們照見了內心過往的種種問題或困頓,發現其本質(或至少樣貌與輪廓),然後,我們需要全然有意識的去注意這些慾望與衝動是如何冒起、怎樣影響到自我與人的關係、乃至怎樣的人與事才能夠協助我們跨越,得以成長。也許你有「愛自己」的別種答案?也很歡迎留言告訴我,或到我的〈躺椅上情感的潛意識法則〉上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