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餐桌故事】檸檬紙包魚，我沒離家，你沒變老，我們依然很靠近

文｜鄭如伶

2020春天，世界仍在飄搖動盪中尚未平息，從詫異、慌亂、到失落，原本長期在遙遠異鄉工作的我，斷然的在台灣留了下來。母親倒是沒有表達對此事的意見。返鄉後，生活就在共居中的柴米油鹽中展開。

母親行動變得遲緩、眼睛常常看不清，冰箱裏開始出現發霉的小黃瓜、長芽的馬鈴薯、簡單的菜餚也容易走味或太鹹。「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呢？」、「是我錯過了什麼吧？」。也許這就是無法長期和父母同住的子女，看不到，又或不忍看到的生活樣貌。

如果可以，讓我們一起做一道菜

一次看著手機上的烹飪教學食譜「檸檬紙包魚」，母親瞅見了說：「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我說：「我們來做做看呀？」母親立馬回絕了，「不要不要，那個很麻煩、我不會做。」學習新的菜色對她來說變得困難。在我苦苦哀求兼撒嬌之下，她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好啦好啦！那你要幫忙哦！」「齁，真受不了你！」

想起國小時賴在雜貨店不肯離開，非要母親買下一大包巧克力豆給我，母親總是經不起我的死纏爛打而投降的表情。對母親撒嬌永遠有用，三十年來沒有改變。刻意挑選了一個離家較遠的菜市場，讓我們母女倆來一場食材探索之旅。

春天的菜市場是豐盛的，「來哦來哦！一斤五十！」攤上擺放著蘆筍、絲瓜、番茄、蓮霧、芭樂等時令的新鮮蔬果，搭配著療癒人心的小販叫賣聲。我在旁垂涎看著許久不見的正港台灣蔬果，母親則在旁好像孩童一樣，這攤那攤到處兜兜轉轉、詢價，對我們兩個人來說，一切都很新鮮。是啊！新的嘗試、新的關係、新的生活，這麼多年遠離了家，在這樣的刻意安排之下，讓我重拾和母親互動的勇氣。

「欸，黃檸檬要去哪裡買呀？」「食譜是鮭魚，我覺得鱸魚好像也可以耶。」「上面說還要巴西利。」母親提出的各種問題，我聽了竊喜，從小到大，母親多半附和著我們的聲音，難得今天表達這麼多自己的意見。「哎唷，不知道行不行欸。」因為是沒做過的菜色，母親難掩擔心。「安啦安啦！一定可以的。」我安撫著。

回味從前，重返餐桌親暱時光

烤箱裡透著橘黃色的燈光，紙包魚，不需要高超的烹調技巧，是一道簡單清爽的菜餚。我把料理紙撕開，嘩一下衝出的熱氣中帶著令人食指大動的檸檬香氣和海魚鮮味。

「媽，大成功耶！」「真的嗎？我看看！哇！」緋紅色的軟嫩魚肉上頭放著可愛的圓片檸檬，點綴著烤熟的小番茄，底層襯鮮嫩的綠蘆筍。和母親對坐，享用著一頓共同創作出來的午餐。

「嗯，好像還不錯哦！」語氣上揚的母親，帶著一絲難得出現的得意。

「那當然，自己的媽媽做的菜就是好吃！」我咬下一口爆汁的烤番茄，撒嬌式的誇了母親一番。

「哎呀，真受不了你！」「下次別再給我出作業了啊！」

母親一邊嘮叨著，但上揚的嘴角帶著滿滿笑意。

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感覺，感覺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好像那幾年，我沒離家，你沒變老，我們依然很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