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言語性騷擾,你我都不該沈默以對。

文|艾美.莫林

不保持沉默

我們被迫保持緘默時,才能體會到能暢所欲言的重要。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馬拉拉・優薩福扎伊

溫蒂走進治療室,對我說:「我需要協助,幫我排解工作壓力。」我詢問具體是什麼使她的壓力大到不堪負荷,她說:「我的工作步調很快,隨時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同事們也都被搞得身心俱疲,成天發牢騷。而且我老闆真的很煩。」

溫蒂就職於某汽車代理商的財務部門。她說上司素有「老不修」之稱,大家都知道他喜歡聘用年輕女生。她在我的追問下又說:「他會對我的穿著發表一些很不合宜的評論,或是對我講一些跟性有關的話題。不是只針對我,我知道他也會對其他女同事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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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都只是說:『要笑呀,溫蒂,你笑起來比較好看。』或是用有點搞笑的口吻說:『你可以把襯衫釦子扣得高一點嗎,溫蒂?我幾乎都可以看到你的鎖骨了。』其他人都在笑,所以我覺得學會自我解嘲可能對我比較好。」

「結果有一天,他說:『你老公真是個幸運的傢伙,畢竟你這麼養眼。』而且他還一邊講,一邊對我眨了眨眼。還有一次,他把一張紙丟在地上,然後說:『嘿,溫蒂,你可以彎腰幫我撿一下嗎?』讓我很不舒服。」

我問她有多少工作壓力是來自這位上司,她說:「大概百分之八十吧。我不想問他問題,因為我很怕他又會講些不得體的話,但這樣反而使我工作量大增。我必須靠自己摸索,經過十個步驟才能得到一個簡單問題的答案,但是如果我直接問他,他立刻就能給我解答。」

我問她:「你覺得這算性騷擾嗎?」她回答:「我不會把這個認定成性騷擾。他來自不同的世代,不曉得那樣不太得體。」

我問她有沒有想過要直接向老闆提出這個問題。她說,其他女同事也都在忍耐老闆的行為,她擔心主動反映會被大家說是太過敏感,或是想靠指控老闆之類的手段出鋒頭。

她說:「他從來沒有碰我、恐嚇我之類的,所以我覺得情況好像沒有『那麼』嚴重。但我還是不喜歡。我考慮過找其他工作,但那些工作所需的通勤時間都非常長。」

我更了解溫蒂的處境和她的工作壓力來源後,向她解釋煩躁不悅是對那種情況的正常反應,她「理當」感到壓力,而且如果不改變所處的環境,就無法減輕她的壓力。

在當次治療會談結束之前,我鼓勵她稍微研究一下性騷擾的法律定義,並思考她老闆的行為是否符合定義。我很確定那是性騷擾,但還是希望她能自己總結出答案。

下週她又來到治療室時說:「我不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之類的角色,只認為他那樣不太得體。」

她找理由來解釋他的行為,也對自己有所懷疑,「他有些涉及性的評論可以有很多種解讀方式。我不確定那是否嚴重到我該採取行動。」

溫蒂跟我的很多女性個案一樣,不太願意將自己的遭遇認定為性騷擾。使用那個字眼使她覺得很不自在。所以我們又花了幾週時間討論所謂的性騷擾,並探討這個詞彙的真正意義。

後來她總算接受了自己受到性騷擾的這個想法,我們討論了幾個方案:繼續保持沉默、換個工作,或是向人資部門反映。

我建議她找位律師談談,進一步了解自己的法定權益,因為我只能從心理健康的角度提供協助。她一開始的反應是:「我不太想找律師耶,不想把事情鬧那麼大。」所以我又問她:「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一年後的你大概會過得怎麼樣?」她說:「依照現在這種情況,我不確定能不能再撐一年。」

我再三向她強調,找律師諮詢也不一定要對任何人提出告訴,但是能讓她釐清自己的權益和可行方案,然後她才同意接洽律師,並展開相關諮詢。

她下一週就去見了律師,並根據律師的建議,開始記下每次事件經過,並印出老闆那些內文涉及性的電子郵件。

記錄每次與性相關的評論和不得宜的表達方式,使她了解到情況的嚴重性。她每天都至少能在紀錄裡添上一筆。眼見相關紀錄愈積愈多,她改變了想法,決定採取行動。

溫蒂在律師的支持下,聯絡了公司的人資部門。人資主任取得她的消息之後,著手進行調查。等待調查結果的過程令溫蒂相當緊張。

令她意外的是,事情很快就有了進展。她的上司當週就自願接任公司內另一個職位,新職位的辦公室在另一棟大樓—這表示他再也不會與溫蒂有接觸了。

溫蒂下週來到治療室就哭了,「我好慶幸這一切結束了,但是很難過自己沒有早點這麼做,也很氣當初竟然發生這件事情。世界上居然會有這種事,真令我噁心。」

那之後,我只再見了溫蒂兩三次。與那位上司在不同大樓工作之後,她的壓力舒緩不少,不必再耗費那麼多心思保護自己,步調緊湊的工作似乎也顯得不那麼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