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人說,看見一個人難過的時候,不用多語,只需要去「接住」他的情緒。但到底什麼是真正的接住?直到我養了薰衣草,才真正明白「接住」的重要。

「別人都說你好勇敢,別人都誇你很堅強,那是因為你知道,當你脆弱的時候,沒有人會接住你。」我過去曾經寫過這樣的文字,那時觸動了許多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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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直到我種了薰衣草,才真正明白,「接住」的重要。

心理師的角色

前陣子我跟督導有一次對談,已經忘記那次我們討論的個案是什麼了,然後我們談到一個很重要的主題——心理師的角色是什麼?

我:老師你常常說要「接住」個案的情緒,可是我想知道接住了然後呢?

督導 L:然後你要相信,個案會靠自己的力量,慢慢長大。

那時候我聽到這句話,真的蠻想要翻桌,我心想原來心理師這麼容易當,只要接住個案的情緒就可以了——後來我發現,我真的是太狂妄了,有時候光是能夠「接觸」個案的情緒,就已經是很大的功德一件了,而如果能夠「接住」他,真的有機會可以讓個案自己發光 [2]。

然而,這個發現是薰衣草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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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衣草與我

身為黑手指的我,手下死過的花草不計其數,尤其是台灣多變的氣候,一下冷一下熱,薰衣草實在是難以生存(怪給天氣),直到我拜嬸嬸為師,開始學她種植盆栽,才發現原來與植物相處,靠得不只是技巧,而更是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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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你工作一段時間就可以來這裡看看花草,跟它們講講話。你可以用手摸摸看土壤,是不是乾掉了、有沒有哪一塊需要一些水分,然後再幫它們添加水。你可以摸摸看葉子,感覺葉子冰涼的程度,想像一下它今天有沒有喝飽水,觀察葉子的顏色,有沒有哪些地方被曬得枯黃,又有沒有哪些,已經開始在凋謝。把那些枯萎的部分剪掉、讓那些還有救的部分吸收水分,找一個有陽光又不會太熱的地方,把植物暫時移動到哪裡;下午,你再來看看它們,是否依然安好。」我嬸嬸說,她花在植物上面的時間,真的是比我想像中還要多,因為這樣,植物給她的回饋,也是同等的豐厚。

「每當我覺得心情煩躁的時候,就上來看看這些花、摸摸這些植物、還有你帶回來的香草。每次看到它們,心情就會變好,想著再怎麼辛苦,萬物還是一樣繼續生長,有時候心情就會這樣開闊起來。」嬸嬸說,她也是在家工作的人、一邊接案子一邊做,有時候忙起來真的是沒有盡頭,也因為這樣,她跟我擁有同樣彈性的時間、在休息的時候,她可以給自己和植物一點時間。

在她的「諄諄教誨」底下,理科出身的我還是要靠手機時鐘來定早上七點和下午四點去澆水。但後來慢慢發現,我在家的時間也不一定、能夠去澆水的時間更是很難捉摸,所以如果不用心、不把它們放在心上,這些植物很容易從匆忙的生活當中遺忘。然後就變成下面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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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師就像園丁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問嬸嬸說,為什麼我的薰衣草很快又快要死掉了?她不但沒有責備我「沒有定時上來看看它們、幫它們澆水」,還跟我說了一段非常溫暖的話——

「如果你真的很忙,沒有時間上來澆水的話,你可以去買一個底盤,這樣你澆下來的水就有這個盤子可以『接住』。如果你澆得夠多,當你不在薰衣草身邊、出差去演講上節目,你澆好的水就會留在下面這個盤子裡面,然後薰衣草就可以從盤子當中,吸取一些水分上來。就算你暫時不在,它還是可以長大。不過,你還是要找時間上來看看它,因為它會想念你。」嬸嬸真的很會,當她講到「你豢養的薰衣草會想念你」的時候,我真的是眼淚差點都要噴出來。 

強者我嬸嬸,一語驚醒夢中人,且還讓我開悟了督導 L 所說的那句「你接住他,他就會慢慢自己長大。」

原來心理師要做的,就像是園丁一樣,揠苗助長是沒有用的,你只能給予他需要的陪伴,在個案情緒低落的時候,好好的接住他,然後這個「接住」會讓他長出一種力量,在你不在的時候,他也能夠因為這次「接住」的滋養,而繼續長大。一週一次的會談,就像是澆水,而培養「接住的能力」,其實就像是薰衣草下面那個底盤。

雖然我不知道我的「蓄水功能」如何、也不知道我的個案到底有沒有被接好(我的督導一定會在背後跟我說: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但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就是在兩個多月之後,我的薰衣草竟然活了,還開出了美麗的花朵(因為實在太茂盛了,我還換了大的盆子)!

然後之前在診所奄奄一息的咖啡薄荷,在我跟嬸嬸的照顧下,竟然又生氣蓬勃的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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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是一個黑手指「浪指回頭」的勵志故事啊!但重要的不是我的園藝能力增加,是我開始慢慢發現,有些時候光是陪伴是沒有用的,還要用對方法,接住,才能夠讓彼此都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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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自己的園丁吧!

如果你目前沒有自己的治療師、或者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諮商,那麼也沒關係。因為,你可以變成自己的園丁,在你情緒低落的時候,練習不要逃走、練習不要自我批評、練習自我慈悲(loving kindness and self-compassion)[3]、練習接住那些別人沒有辦法接住的情緒。

畢竟,有時候最難過的不是難過本身,而是你試著告訴別人你的焦慮、你的困難,但他們卻覺得這沒什麼、小題大做、想太多,這才是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然而,在這樣子說別人的同時,你也可能經常用同樣的方式來對待自己:

  • 叫自己不要難過、不要想太多就會好了

  • 責備自己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沒有好起來

  • 硬撐著,因為你不想讓別人看到你的眼淚留下來

  • 跟自己說這沒什麼好難過的,世界上比你悲哀的人更多

奇怪了,你明明希望其他人不要用這樣的方式對待你,你為什麼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待你自己呢?

或許有兩個原因:

  1. 過往你的父母、身邊的人也是這樣子對待你的情緒的,所以你以為壓抑情緒、批評自己、叫自己不要想太多,這樣的方法是「對」的;或者你明明覺得不對,可是已經變成一種慣性、無法停止了

  2. 你壓抑情緒的方法,曾經在某些時候,發揮它的功用(比方說可以讓你繼續工作不被影響),你默默覺得這一招「憋尿」好好用,所以就不知不覺地繼續用了。

然而,就像黃柏威心理師所說的 [4]——情緒跟尿一樣,憋久了的話會「發炎」(好啦其實是我逼他說的XD)。所以,當你身邊的人都無法同理你、你沒有辦法變成「自己的別人」,好好的同理、允許、接受自己「現在就是很不好」?你就像是情緒的牧羊人,情緒就是你豢養的小羊,牠像你一樣、想被看見、想被在乎、不想被丟掉,如果你願意給牠一個溫柔的空間,牠就會從奔跑吵鬧,慢慢安靜下來吃草。

不因為什麼,只因為你「在」,因為你看照著牠,而不是把牠趕跑。講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到底該怎麼辦,才能讓自己但悲傷、痛苦、焦慮、生氣的時候,「當自己情緒的牧羊人」?

當別人沒有辦法給你想要的那種溫柔的時候,你也可以給你自己溫柔。「陪伴」是世界上最奢侈的禮物,但你很珍貴,所以值得給你自己,這樣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