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魏海敏,聊起童年時的孤獨與創傷,她相信,那是她成為京劇藝術演員的其中一個功課。

上篇:專訪京劇藝術家魏海敏:如果一件事情變得理所當然,就缺少力量了

「我是一個演員,我 60 幾歲,還在舞台上演出,還有很多的目標想達成,那就代表我的人生使命必須藉由戲劇,才得以完成。」

自她開始接觸靈修,她越來越相信,戲劇是她這一世靈魂修煉的目標。

她說,每個人的靈魂都帶著各自的功課來到世界上,在路途中遇到的各種挫折與困難,都是為了達成你的人生目標:「為什麼小時候我的父母不在身邊、為何我的生活是這麼孤獨、為什麼我要進劇校⋯⋯歷經阻礙,可能歡樂少,痛苦多,那都是因為要成為,」她很認真的說:「我不敢講是偉大的演員,起碼是更全方位與多元化的演員。」

童年時的孤獨與創傷,是魏海敏成為演員的其中一個功課,現在她能侃侃而談,但我很好奇她怎麼處理?她則接著說了她與母親的故事。

魏海敏的母親在她兩歲時離家,她的爸爸也不常在孩子身邊,怎麼長大的,她笑著搖搖頭說自己也不太知道:「但那種孤獨與恐懼,可能很小的時候就種下了。」

15 歲時,她的爸爸去世,魏海敏得以短暫與媽媽相見,但因媽媽早有其他家庭,因此沒再相聚。一直到媽媽 80 歲,她才接回來同住。住在一起的生活,一開始並不好過,她覺得媽媽欠自己,媽媽大概也覺得,女兒照顧自己是應該,於是日子充斥著各種衝突與磨合。

但魏海敏相信,這段同住經驗,是人生課題,她必須讓自己面對與成長。於是在媽媽過世前,魏海敏努力去了解她,發現媽媽的藝術天份、對美的感受力,以及她的善良,開始也能理解當年媽媽為何選擇離開:「媽媽雖然是把你帶到世界上很重要的親人,但是不代表她一定要為你做出什麼犧牲。」

在媽媽最後的日子,她們相處得很好。

而她也以為自己真的都釋懷了。

其實我沒有恨過我母親,但我想聽她說聲對不起

母親過世時,魏海敏說自己沒怎麼流淚,但是某天,她沒來由地開始痛哭。

「那天外面下著大雨,我在開車。突然冒出一種感覺,」魏海敏很平靜地說著:「我好像變成我媽媽,對自己說:『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在你這麼小的時候就離開你。』然後我又好像變成兩三歲時的那個女孩,想到媽媽不在時的恐懼,怎麼哭叫都沒人來照顧。」

那天,她哭了幾十分鐘,感覺媽媽的靈魂真正與自己和解——或許媽媽也很難過,或許她也不希望離開自己。

「其實我沒有恨過我母親,其實只要跟我講一聲:『小敏,你小的時候媽媽對不起你。』那就沒事了,我永遠就沒有事了。」

她開始覺得,當一個人能平和去看人生每個功課,很多心結,就能夠慢慢被化解。所以即便從沒聽到媽媽道歉,魏海敏仍相信有其意義:「她不說抱歉,就讓我一直有成長的空間。」正如同她與媽媽生前同住的日子,放下執著,學習去理解,去寬恕。

千年舞台,魏海敏為何成為魏海敏?

從楊玉環、穆桂英到曹七巧,從敖叔征夫人、米蒂亞到歐蘭朵,她演活了女性,也演活了自己。她看見女人不只是紙上寥寥數字就能說盡,歷史扁平,她則讓女性故事生得立體,有自己的喜悲,也能長出慾望。在舞台上,她想撐起的,是一個女人的一生。

藝術表演成了她的根,讓她得以走過生命的孤獨與創傷,在碰撞中柔韌迎接改變。

現在,我好像開始能夠想像,一個偉大演員的模樣。

編輯後記

專訪時,老師分享了很多自己接近靈修的想法,我聽得入迷,她卻笑著說,很多人會質疑真實性:「但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我覺得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接受你的生命是這樣的,接受你的命運,是比較不那麼快樂的。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勢必有些東西,你無法擁有。」

經歷越多,她說自己越能學會臣服生命。

「臣服生命就是曲折,臣服生命將會帶給你挫折。」她說:「認命不是消極,而是積極的去認識環境、寬恕別人。」

我想,偶爾在人生變得困頓的當口上,選擇低頭、選擇理解,也能是一種,溫柔擁抱生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