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奇料理》,與其說是一本書寫難吃食物和奇葩食譜的故事集,不如說是作者藉由每一道料理深情的書寫她與家人之間的羈絆與感情,更甚至是對食材與人生際遇的感謝。

文|I Cheng Huang

近年來飲食文學在書籍市場裡璀璨上升,大多是描述健康飲食、道地小吃、國宴、私房菜等,無一不跟「美味」劃上等號,於是嗜吃的我便一頭栽入了飲食文學的世界。

買下離奇料理純粹是意外,原本我是在電子書城搜尋一本跟煙燻香腸有關的飲食書籍,但這本書大大的出現在推薦閱讀名單內,讓人難以忽視,它的文案非常吸引人:

「在廚房中的驚奇冒險,也是一本母親寫給兒子、女兒寫給父親、大嬸寫給情人的深情食譜。輾轉於人子、人妻、人母等不同的角色之間,不變的是為家人付出的深情與溫柔。」

唉呀,這多麼有趣阿,難得有飲食文學除了食物本身外,還添加酸甜苦辣的人生經驗與感情做佐料,更何況用「廚房中的驚奇冒險」來形容,可見作者肯定有絕妙的廚藝和創意吧?於是我根本沒注意作者是誰,直接買下了它。


圖片|《四重奏》劇照

離奇的料理

還沒看完第一章我就發現自己錯了,這絕對不是一本讚揚作者絕妙廚藝的主流飲食書,而是一本奇葩的散文故事集,書裡沒有中華一番般會冒蒸氣發金光的餃子,食客也不會在吃了作者的料理後出現仙女在身邊盤旋灑花。相反的,食客可能會出現腹痛不適,嚴重者可能要進醫院的症狀——原來作者的廚藝奇差無比。

舉幾個書中提到的例子:

「高級的花菇(椎茸)被作者滷的像泰國芭樂一樣大,孕期強迫自己吃掉失敗料理的後果就是導致兒子後來對於任何菇類料理都敬謝不敏。」

「因為喜歡同學媽媽做的茶葉蛋,偷偷用爸爸珍藏的高級茶葉煮蛋,但做不成茶葉蛋,反而吃了兩週茶泡蛋。」

「煮雞湯變成白水淹死雞;煎香腸害妹妹食物中毒送醫;親手為住院的爸爸燉補湯,反而造成爸爸拉肚子,被醫護人員告誡。」

作者的文筆生動自然,每道料理被她形容的形色味具全,但這有個缺點,因為我習慣邊用餐邊看書,閱讀此書的過程曾一度導致於我有些反胃,此書實在⋯⋯太有味道了。看完此書後,我深刻的體悟到作者的廚藝有多糟糕,也許她是位有才華的小說家,但她的創意在餐桌上卻是一場災難。

離奇的人生

然而,我想她的料理之所以難以下嚥,主要是因為她把對料理的味覺都移到了感情上。

作者的父親隨國民黨軍撤退來台後一直對家鄉的麵食念念不忘,開放探親後老家的家人來台探訪,陪著父親做了一道簡單的麵片兒,味道很普通,但父親總覺得不平凡,她對於父親的反應是這麼形容的:

「他所謂的不平凡,其實是感恩的心情。一碗麵片兒,有來自靠天吃飯,種植小麥的農民汗水;有花花費時間揉麵糰擀麵片的廚師辛勞。」

另一篇故事是寫父親每日早晨為她準備早餐,雖然從沒說好,但父親總知道她何時起床,會為她準備好溫熱的牛奶和剛烤好的麵包。年輕時她不懂父親為什麼這麼做,但當她有了與自己分享臍血的兒子後,她有了這樣的體悟:

「我能留住孩子的動作只有比他更早起,在陽光微微浮現迎接純淨晨曦的那一刻,親手為他準備溫熱的早餐,用食慾繼續牽引剪斷臍帶之後的關係。」

《離奇料理》與其說是一本書寫難吃食物和奇葩食譜的故事集,不如說是作者藉由每一道料理深情的書寫她與家人之間的羈絆與感情,更甚至是對食材與人生際遇的感謝。

有一句話我很喜歡「一生、二人、三餐、四季」,雖然這通常是用來祝福新婚夫妻的,但我覺得用來形容離奇料理也非常適合。年幼時期的作者和父親相依為命,青年時期生活裡有妹妹相伴,後來的路兒子一路相隨,總是兩個人,共享三餐與四季。飲食人生,人生飲食,大抵如此。


圖片|《小森時光:冬春篇》劇照

把餐桌故事寫出來的說書人

讀完了書後我著實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把滿滿的感情轉移到菜餚中?(雖然是另類的轉移)

我去搜尋了作者朱國珍老師,發現原來我早已認識她,只是在不同的故事中與她相遇。會認識朱國珍老師是因為 2016 年的林榮三文學獎,她以《半個媽媽,半個女兒》一文奪得了散文組首獎,而後出了同名的小說故事集,講述自己在女兒、媽媽以及這兩個身分之間的糾結故事。

知道作者是朱國珍老師後,我突然恍然大悟,與其說是作者把自己滿滿的感情轉移到菜餚中,不如說每道菜背後本來就有故事,而她就是那位說書人。

朱國珍老師的父親是位跟隨國軍撤退來台的榮民,而母親是與父親相差 30 歲的花蓮縣原住民美少女,為了賺錢,流連於六條通。

她青年時期對於母親的印象是某天會突然出現在家裡廚房穿著拖鞋燒菜,偶爾會帶著她與妹妹三貼騎摩托車去夜市吃鰻魚羹,心情好時會做便當給當時還是學生的朱老師帶去上學。但同時媽媽也會用要去買辣椒、要去買青椒,或者是要去買任何蔬菜的藉口突然消失一年半載,對她而言,媽媽的味道像是隔夜的便當,蒸過後味道有點奇怪,顏色也不太好看,但卻還是最親切的媽媽的味道。

而父親的味道卻是濃烈馥郁的,遭遇老婆離家出走的老榮民並未再娶,他學著洗手做羹湯,試著複製自己記憶中母親的味道,希望能用菜餚給單親的女兒們帶來一些有媽媽的溫暖,他總是滷一大鍋的油亮亮的滷肉讓兩個女孩大快朵頤,但也會為了女兒的健康,不斷的煮各類菠菜的料理,即使女兒抱怨連連,仍樂此不疲,父親有些粗獷的料理是朱國珍老師對於家庭最美好的回憶。

朱國珍老師在《半個媽媽,半個女兒》一書這樣形容「房子的故事,是家的故事」。我大膽的猜想,那對於她而言,廚房的故事,應該就是家人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