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 字餐桌故事,有沒有一道食物,總會讓你想起某段記憶。在海外求學的那年,吃飯就是解決鄉愁的方式。那段時間餵飽我的,竟是一碗碗白麵條配辣椒醬。

文|羅婷

英國九月開學,沒有秋天,冬天跟我同時抵達。我不怕冷卻不適應四點就沒了光的天。下了課眼前一片黑,有時路燈都來不及亮,一路摸黑回宿舍。作業很重,課前準備很多,難以下嚥的英國食物擺渡不了壓力,我擱淺在彼岸,想藉吃消愁的渴望日漸膨脹。

好在亞洲人的社交就是一塊吃飯,好多人好會煮阿,打拋豬,冬粉煲海鮮、滷肉飯,有些女同學連甜點都自己來,肉鬆蛋捲、娘惹糕、蛋黃酥,看得我一愣一愣的。如果說食物是鄉愁最好的慰藉,那同桌吃飯的都成了家人。用餐時間廚房飄出陣陣的香氣和油煙,朵朵都是對家鄉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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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要念完碩士,半年要修完學分,每個人都在這個賽制下追跑,喘息,掙扎,煮飯還要配菜,於是煮麵便成了我最頻繁的料理。滑順如玉的麵條,白的像台南的鹽田,淋上在亞洲超市買的辣椒醬,花椒香撲鼻而來,辣緊跟在後,麻了舌也燒了喉,偶爾燙個青菜點綴略嫌單調的色彩。大同電鍋吱吱作響的燒煮聲迴盪在五坪大的房間裡,有時霧氣弄糊了筆記,手忙腳亂磕碰了桌上的東西,一陣混亂,竟是一天最熱鬧的場景。

就這樣,那段時間餵飽我的,竟是一碗碗白麵條配辣椒醬。

國外生活的日子沒有預期地怡然自得,我可以感受到孤單是那麼的具體,像隔了一個大陸卻擺脫不掉的過敏,基因似的潛伏在身體,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張狂。無藥可治,只能任憑它肆意,夜那麼深,黑的像新生的宇宙,彷彿只剩我一人的存在。台灣友人捎來的問候永遠像部字幕錯序的電影,喧鬧的景卻無聲,屏幕上的人嘴一開一闔,耳裡只聽到內心空洞的回放。窗外下了今年第一場雪,我眼底也結了霜。

我其實不太會吃辣,加上刺目的紅與白,每每吃完後總汗涔涔而淚潸潸,狼狽得很。這刺激竟像種愉悅的懲罰,鞭打著舌蕾,提醒了我在學習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之前,還是可以轉身放下肩膀,大哭一場,像回家一樣。

它不是鄉愁,更談不上什麼好滋味,但每每回顧那段日子,總想起坐在書桌前,小心翼翼挖出一瓢辣椒醬的自己,好像吃下這碗簡陋的料理,就有足夠的能量可以跟自己並肩再打一場,對抗寂寞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