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外表,幾乎每個人都有自認為的「缺陷」。不管是化妝、整形或修圖,我們的社會越來越習慣拒絕自己的原形,調整成所謂的標準。

文|Lara 梁心頤,圖|妹妹娃娃多媒體

對於自己的外表,幾乎每個人都有自認為的「缺陷」。

我們常常會把這些特徵放大,渴望改變,甚至相信只要這個東西不存在,我們會更值得被愛。不管是化妝、整形或修圖,我們的社會越來越習慣拒絕自己的原形,調整成所謂的標準。

我有好多問題:是誰或什麼事件讓我們覺得自己不夠完美?而如果我們的教育是學著去接受,社會又會是怎樣?說來簡單,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如從分享故事開始吧。 


 

從小我就討厭我的「小肚肚」。長輩說肉肉的抱起來比較舒服,但我恨不得跟我姊姊一樣被叫 「瘦皮猴」。進入演藝圈之後,很多人會讚美我臉瘦上相,我更覺得掙扎。我的臉是瘦子的臉,但為什麼我的身體卻不是!我盡量穿寬鬆的衣服,免得又被經紀公司唸要縮小腹。

一邊唱歌一邊縮小腹的結果是什麼?我自嘲「氣不足」是我的風格。有一次拍完一場溺水的戲之後,導演笑著說:「剛剛你衣服掀起來大家都看到你的小肚肚了!」又是那該死的小肚肚。

它讓我在感情生活中變得很怕親密關係。我沒準備好怎麼可以抱我呢?會摸到我的肥肉呢!我認真考慮抽脂,把這個礙眼噁心的困擾從我生活割除。要我愛它?不可能! 


 

巧瑩的身材就是我夢寐以求的,但她自己是怎麼看待呢?

「苗條是某些女孩追求的身型目標,看看我,的確很瘦,可是從肩到臀幾乎都沒有差別,不覺得很沒有女人味嗎?」年輕的時候不覺得是缺點,甚至有點小竊喜自己不需要忌口也不用煩惱減肥,但隨著年紀漸漸長大,今年 32 歲的巧瑩發現越來越不喜歡自己的身材——簡直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工作上常讓人誤以為剛畢業是否無法擔此重任,感情上也會因為對自己身材沒有自信而感到不安。

「覺得很無力也有點嘔,想增胖,無奈腸胃不好,有時候也會讓人誤會我是不是很挑食,難相處。過去的我甚至會為了不想回答天生的,所以查了很多減肥的方法跟大家聊天呢!」雖然現在還是蠻介意的,但巧瑩選擇接受自己。「接受是一個很長旅程,很幸運有願意聽我發牢騷的朋友們,不會對我的煩腦翻白眼,鼓勵我在每一個當下重新選擇,選擇我可以為自己做到而且做好的!現在再有人羨慕我很瘦,我也能自在的回答,你確定你喜歡我的扁屁股嗎?」 


 

有一樣東西應該很少聽到亞洲女人抱怨:胸部太大。但從年輕就覺得自己胸部過大的 Lillian 甚至因為這樣而駝背。「妳有一個地方突出,人家會 focus 。我不喜歡人家 focus 在那裡,所以我穿衣服就變得很彆扭。」 Lillian 解釋「胸部是女性的代表,因為這有關係到性幻想。」當我問到 Lillian 穿的「破」牛仔褲算不算露,她笑著說:「膝蓋就不會分大小,不會讓大家那麼好奇。」但如果是去寺廟, Lillian 也不會穿這件褲子。「我會想到我穿這件衣服給人家的觀感,我去什麼地方該穿什麼衣服,不一樣的場合要有不一樣的穿著。我不喜歡人家覺得我不尊重這個場所。」

尤其是台北這種擁擠的城市, Lillian 不希望得到一些不必要的眼光,也會擔心別人想「你這個年紀還穿這樣?」「我還是有傳統的包袱。穿一件衣服還沒走出去之前必須先照著鏡子說服自己『我這樣穿出去好看嗎?』我自己這一關不過,不是別人,是我的問題。」那如果到一個沒有別人的地方呢?「我想我大概 naked 都 ok 。」 


 

對 Yves 而言,也是比例的問題。「我知道我是瘦的,但我無法接受我的腿像樹枝,手卻像米其林輪胎的 logo 。」我問是誰讓她有這種念頭時, Yves 說近幾年有很多人會直接捏一捏她的手臂問:「妳手怎麼那麼粗,是不是又在吃東西了?」或者一直暗示她應該要穿長袖。但 Yves 就是喜歡細肩帶。「我自己照著鏡子時其實覺得還好,直到有人講我或拍照,我就會覺得我的手臂看起來很粗。」最簡單的解決方式就是修圖,而 Yves 是一個 P 圖高手。指著自己的牙套她說:「以前我會 P 我的牙齒,以後就不會需要了。一開始我覺得這樣有點在騙自己騙大家,但現在就覺得這是我未來的樣子,我只是還沒動工而已。」 Yves 對於修圖跟醫美都是坦蕩蕩。「我不介意別人知道我有修圖,即使在交友軟體被問到我也會直接承認,在當下立刻補一張沒有修過的自拍。」

Yves 認為 要讓對方知道沒有人在現實生活是長那樣的,包括雜誌裡的女模。關於動工, Yves 考慮的療程有抽脂跟肉毒,直接讓肌肉萎縮。聽起來有點極端,但很多女人都被社會標準逼到只看得見自己的缺點。


 

Joyin 在娛樂圈的這幾年已經被摧殘到每天早上起來都覺得這裡不好,那裡不好。她說「但這工作就是我想做的!這行業又很現實,如果實力相當然後一個很漂亮,一個還好,很大的機率就是漂亮的那位會比較受大家矚目。」 Joyin 認為自己白一點會漂亮一點。「我很容易曬黑,可是我的形象又不是走那種健康路線。我乍看之下被歸類在溫室形的人,但我的膚色不白,甚至是曬了之後會反光的。」 Joyin 周遭的人讓她更加確認自己太黑了:我有一個朋友最近在拍戲然後拍完當天就跟我說:「我要去連續打一個禮拜的美白針。」她說:「我現在已經是劇組裡最黑的。」然後我跟她比了一下,我覺得她還是比我白,我就覺得我是不是在這個劇組根本就無法存在了?

如果要跟一群很白的女生上節目, Joyin 會考慮自己穿的顏色、要不要噴液態絲襪等,她認為這是敬業的一部分。當我對她透露其實常常想要黑一點, Joyin 馬上回覆:「因為妳是可以選擇的人。如果一個原本很白的女生想要一直曬黑變黑辣妹,我就會覺得很漂亮,因為她是自己選擇要這樣。未來她如果想要防曬她就會白回來。但我是無法選擇。」 


 

講到選擇,Maggie有另外一種看法。「我從國中開始就因為額頭高被人家叫『反光鏡』什麼的。 那時候心裡會有點受傷,可是我就覺得「我就長這樣啊,這是我爸媽給我的。」額頭太多人講了,我也知道它很高,但我就喜歡,怎樣?」有趣的是, Maggie 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 Joyin 從一旁看認為完全沒有問題的唇色。「沒有擦口紅出門或忘了帶口紅就出門,我會很焦慮,很像忘了穿內衣那種感覺,有點赤裸裸的。」 Maggie 懊惱分享唇邊會有點暗沉,影響整體氣色。如果沒擦口紅去上班就會被問說:「妳是不舒服嗎?還是妳昨天沒睡?」

做餐飲服務業的 Maggie 也認為「淡妝算是基本禮儀也算是職業道德,總是要讓顧客看到你是舒服的。」不工作時熱愛比三鐵的她,運動時怎麼辦?「我一樣會擦口紅哦!不掉色的那種哈哈。」口紅能讓 Maggie 更有自信,就連去菜市場也覺得至少該擦個淡色護唇膏。如果真的忘記帶口紅怎麼辦?「我會去附近藥妝店買一支!」

有些人喜歡自己的高額頭,有些人難以接受。 Linda 不覺得自己漂亮正是因為覺得額頭佔了整個臉的二分之一。出生髮線就是從整個頭的中間的 Linda ,被好朋友笑:「你去拍古裝劇不用戴頭套,直接梳個馬尾就是清朝人了」。 Linda 從小就認為額頭很難看,一定要戴帽子才有安全感,牙牙學語就會說「帽帽」的她到現在還是非常愛戴帽子。「我自己愛漂亮,所以會盡量把缺點隱藏。我只有在家裡敢把整個頭露出來。今天可以給你們拍,但以前我是不可能的。」接著又得意地說:「我現在帶女兒去游泳敢用髮帶把它ㄎㄨ起來,以前就算頭髮濕了,我還是會稍微鋪一下瀏海。」除了小時候的陰影,學生時期 Linda 也曾被笑過是河童。

「跑步或大隊接力時稀疏的瀏海就會往後,男生就會說『河童來了』。我是笑笑的,但我內心很受傷。談戀愛還在熱戀期,如果一陣狂風,我會躲到男生後面,很怕整個額頭飛出來。」 Linda 有紋過髮線,最近也想試試毛囊植髮,但很討厭別人送她髮際線的產品。「我自己可以否定,但別人否定我還是會很在意。」而關於接受,她正努力擺脫自己的陰影。「我會常照鏡子,看我自己的額頭好像也沒那麼糟。可能比別人凸一點,那又怎樣?我是基督教,所以我會覺得這是神給我的,為什麼不去愛它?」


 

愛自己、愛自己,常掛在嘴邊,但要如何做到? Pipi 的回覆讓我有一些線索。

從小在阿根廷長大的她,跟一直被美白困擾的 Joyin 有相反的問題。「夏天時,一定要曬黑。」她回想著,「我身邊的朋友都是麥色皮膚、完美的腿,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腿又白又粗。」這造成 Pipi 對於任何露腿活動感到不自在,包括游泳。「我以前都只穿長裙。 17 歲的我絕對不可能穿短褲,但現在 33 歲反而不應該露腿的,我每天都穿!」除了提醒 Pipi 她現在並不老,我好奇問是什麼讓她有這麼大的改觀。「其實我也不知道,但也許是我離開阿根廷搬來台灣的時候開始的。」原來,阿根廷女性非常注重打扮,例如:藍包包一定要配藍鞋。即使 Pipi 沒有跟從這個「規定」,她還是感到無形的壓力。

第一次看到亞洲女人不會這樣搭配, Pipi 覺得很不可思議。「當我習慣之後,我領悟到的是人生沒有絕對的規格。」成為「外地人」給了 Pipi 做自己的自由,而今年她回阿根廷探望親戚,換成用外人的角度看自己的國家又是大吃一驚。「現在很流行女性主義,所以比起以前的性感,很多女人都穿得更隨性,髮型也都更有侵略性。老實說我覺得有點刻意,像是在跟潮流,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想解決社會更深的問題。」 

所以什麼是更深的問題?其實我也沒有要下什麼定論,只是希望每個女人能透過 “real talk” 正視環境,正視自己,是個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