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 字餐桌故事,有沒有一道食物,總會讓你想起某段記憶。今天,想聊一聊那道阿嬤的紅燒爌肉。

我從小就嗜吃,尤其喜歡吃爌肉。紅燒爌肉是一種極其療癒的食物,肥滿圓潤,帶皮帶脂,肥瘦合宜,有點滑溜地滾進肚腹,才有落地的感覺,日子彷彿真能被一碗真誠的爌肉飯,肥美地撫慰。

喜歡爌肉,想想或許是因為家人緣故。

首先是因為我爸,爌肉飯裡有淡淡父女情誼,台中式早餐的默契,即是爌肉配豬血湯,我跟我爸七早八早,窩小吃攤,埋頭吃飯,不必特別交談,總之能夠一起吃食,已經聊表心意。一天之始,藉著爌肉飽滿如是說,定要豪華,定要吃飽才能上路。

真正愛上這道菜,是因為我阿嬤。

國中放課,固定回阿嬤家,大抵爸爸露了餡,說女兒嗜吃爌肉,接著我亦吵著想吃,於是日日晚飯,定有一鍋紅燒爌肉,甸甸地擺在飯桌上。阿嬤尤其會說,這是特地為你滷的,還不多添幾塊,你若不吃,就要剩下。於是,捨不得不吃完,每日吃也不膩味,好像吃得越多,越愛阿嬤。

而後來,我長大,去外縣市,在台北,經常遇不到對味的爌肉飯。嫌東嫌西,醬汁不對,滷不到位,或是名之爌肉,實為滷肉或瘦肉之惱人騙局。我常想念起家鄉的爌肉飯。也許是個人偏見,但就是有什麼東西,是比不上的。

長大以後,很偶爾地回幾次阿嬤家,神通廣大的阿嬤,總能打聽到消息,為我放上一鍋紅燒礦肉。任憑重男輕女的時代背景與家族傳統,只要回家,阿公阿嬤總會喚我吃爌肉,說這是特別為你買回來熬的,裡頭有貼己心意。

我知道在那一鍋爌肉裡,阿公阿嬤是愛我的,她為我在餐桌上,留了一個不可撼搖的位置。

我也會知道,在這個家族裡,我就在那裡。熬一鍋爌肉的意思是,他們知道我回家了,歡迎回家。

或許比不上的,是那種持續不間斷地心意,耐心恆常的——知道你喜歡了,於是就替你準備了。去市場挑肉,熬煮,上桌的過程,都知道有人正在想念著你。

我經常覺得,喜歡吃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情。可也或許,是因為吃讓我想起了,那些在乎我的人,他們一直也在。

食物作為一種日常的載體,裝載屬於家的情意,或許是千真萬確的吧。食物有故事,又或是說,若食物有了故事,便也有了懸念,有了連結,有了獨有的關係。想家的時候,我經常想起的,卻是味覺記憶。

那一碗爌肉,這麼告訴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