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家家。新專輯《我想要的》,想討論追求的本質。她說,我們常以為自己要的東西在遠方,於是拼命追求。但其實當你去別人身上尋找歸屬,你就已經迷失了自己。

這次家家又出現的時候,好像不太一樣了。

她的新專輯用第一人稱開頭,「我想要的 I, Me, Mine」,談起這四個字,她會笑了笑說,都已經三十好幾、老妹了,難道還需要等別人嗎?她還在臉書粉專上大聲旗鼓地開設「斷捨離事務所」,要每個經過的人都想過一次,那你呢?你有沒有,找到你所想要的快樂?

她說,其實很多人都搞錯了。當你不快樂,你最需要的不是拼命地去找快樂,而是回頭好好地慰問自己的不快樂。 

誰沒有痛過幾段:「如果想要有家,就能有家,那該多好」

而第一步,是可以試著練習,放下那個讓你最捨不得的東西。

曾經那個東西,對她來說是愛情。

年輕的時候談戀愛,把對方當作自己的世界,一切都會幸福得不像樣:「那時候就像小女孩吧,會想像可以走一輩子,我可以成為你的太太,你會是我的丈夫。」遇到所愛之人,想在愛裡尋找歸屬,總覺得,對方像是給了自己一個家。

於是,你總是安逸,沒想過它並非無堅不摧;當想好的未來,從手上溜走了,你的世界瞬間天崩地裂。他怎麼可以。

要是像 / 家家酒 / 想要家 / 就有個家 / 那該有多好呀──〈家家酒〉

「那時候我難過到發慌,什麼事都做不了,只有一直哭。」想起那次失戀,她問,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整整一個星期都吃不下飯的,「我不知道原來傷心是這個樣子。你會哭到心痛。」

談到這段回憶,對家家而言已經是好遠以前的事;然而仍舊像是重現什麼災難現場,慘烈不已。我於是忍不住問,妳回頭看,最好的療傷方法會是什麼?她有點猶豫,說當時吧,照鏡子都不認得自己。但好像就是會有一天,你突然把窗簾打開,發現天漸漸就亮了:「你想著今天是幾月幾號?日子過了多久?不管如何,明天好像還是一直到來。」

你會看到,時間像是溫柔的繭;如果你可以對自己坦承,它也會願意予以回報。而這些都是後話了。

「其實現在想想,我當時什麼事也沒有做,也沒有對自己說什麼。我就是一直哭。如果有什麼情緒,我沒有忍。」把自己丟到一個與世界沒有連結的、毫無生息的角落,承認自己當下是很無能為力的。而就是這個承認,它其實就是你在受傷當下最好的,對待自己的方式。

到後來的後來,你知道那是要坦承失去一段愛,放棄一幢想像過的家,你所鼓起的勇氣。

但你要的家,其實可以不在任何別人身上

回到「斷捨離」這個概念上。我們聊到,當你以為你失去了某個東西,你拼命地去找,然後你會發現,你怎麼樣的找不到:「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要的東西不在外面。」

「其實我相信,以快樂這件事來說好了,每個人都有原本的快樂存在。」就像小時候的我們會莫名地感到快樂;譬如你看到花,或者自己喜歡的顏色,你會發自內心的開心,想要微笑。那些都是真的,並且持續存在的快樂分子。

「但當你心裡累積太多不快樂的東西時,你會忘記這件事。你開始想往外去找。譬如你去唱歌、跳舞、飆車,你去追求快感。但最後你會感到空虛,並且開始受傷,覺得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家家想說,這是現代人的通病。我們好容易分心,不斷地想追問,以為自己正朝向答案前進,但沒想過那其實是一種迷失。

習慣人來人往/習慣夜色茫茫/還不是都沒有差/我想要的快樂/不想重蹈覆轍/不為你而反射──〈我想要的快樂〉

「你忘記了,其實你要的東西,從來都留在你自己身上。」

你看起來是在追求,但其實在這個過程當中,你從未真心地放開你的手:「心很像一個倉庫,你得清出你內心的空間,才能伸手去擁抱下一個人。」否則,你就只是在錯誤的方向裡,累積錯誤的頻率。

於是,斷捨離教會你的,不是如何追求、如何去找到一個所謂對的人。反之,它是回頭,如何將自我整頓。

「到底有沒有這個人啊?」如果結婚不會更快樂,何必捨棄單身

「但坦白說,過去我的每段感情都是以結婚為前提。」講回感情的事。當年談了戀愛,就想組一個家,覺得可以生幾個孩子,快快樂樂的:「而後來你就是會慢慢發現,好像不太對啊;尤其等到對方跟我求婚的時候,就會覺得,『不是你欸』、『真的不是你』。」

沒有共同目標,那便把手分了,她覺得那項卸下心中大石:「我會想說,算了啦,你趕快走了啦。我還滿瀟灑的。糟糕,瀟灑到對方很恨我。」說完,她自己放聲大笑,一直說這樣該怎麼辦才好。

她想到自己小時候,會在母親身邊嚷嚷說,我以後想當歌星,「她就會說,『阿妳去洗澡啦』、『妳就認真唸書、找一個人嫁』。但我會回她,『為什麼女生一定要跟妳一樣,要結婚生小孩?』」講到這裡,她轉頭問我,「後來怎麼一談起戀愛又想結婚,怎麼越活越小啊? 」這次我們都笑了。

但最終,女孩還是長大了。又或者說,她只是找回了原本的自己。

「現在會覺得,如果戀愛,不會強求婚姻。談感情本來就是這樣,我喜歡你,你喜歡我,能夠好好在一起,真的不缺那張紙。」

「因為那樣好麻煩呀,有法律牽絆,今天如果我對你失望,你也對我失望了,我們又不能輕易地說散就散。」

只是我回頭問了,所以現在,已經不嚮往婚姻了嗎?她緩緩地提到,一個人還是會覺得孤單啊,當然會希望有個伴:「但我目前沒有嚮往婚姻。因為我還在想,到底有沒有這個人啊?」

對於這個問題,現階段的自己,沒有答案。她想到以前談戀愛,如果遇到喜歡的人,想要吸引對方,會去展現他想要的樣子:「但現在不會了,因為覺得無聊了。你喜歡我就來啊,很煩欸。我就做我自己。」

「其實後來想想,不是『不是你』,應該是我不想結婚。不是那個人的問題。」她像是在說,我就在這裡啊,我也喜歡有人陪。但如果你來陪我,不會讓我更快樂,但就先不要啦。

今年 36 歲的她,有自己的家。她很簡單地告訴我,她的家,就是很溫暖,讓她總是可以很自在。今天不管在外面玩到多晚、多累,她都要回家去躺一躺。或者,她平時也可以就待在家中一個星期都不出門。就這樣待著,屬於她一個人的空間。

「不在誰身上找,就也不欠誰了。」曾經她也覺得,所謂的家,要是「我們」才能成立。但如今,她知道自己可以是自己最可靠的歸屬。

我最後忍不住想到家家唱的那首歌,「靠近我好嗎/帶我回家/別將我留下/對/就是你啦/抱抱我好嗎/我會很乖啦」。〈帶我回家〉,說的原來可以是自己帶自己回家。放掉那些你曾經最捨不得的東西;可以跟誰都無關,原來是這個世界上最浪漫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