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 x 陳珊妮 x 性別力《恐怖谷》特別企劃,專訪教授陳姿吟。白天她是化妝品應用學系教授,課後另一身分,是大體美容研究者,修補大體、畫淡妝,讓逝者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離開世界。對她來說,化妝品與人的關係,從生到死都是相似:幫我理解自己是誰、想往哪去、還有我想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模樣。

陳珊妮恐怖谷 MV 拍攝現場,大學副教授陳姿吟提早抵達。劇組化妝師即刻上前招呼。原來以前曾是她的學生。

一頭長捲髮,精緻眼妝,端正小洋裝。笑容緊張帶著親切。陳姿吟今年 50 歲,是化妝品應用學系教授,另一個身分,則是大體修復美容研究者。化妝品與人的關係,在陳姿吟身上儼然拉成兩種極端。不過,從生到死,本質是一樣的。她說,化妝,其實是人們很好的情緒輔導。

我就是愛漂亮:化妝不只是魔法,更是陪伴我找到自己的過程

粉底,腮紅,眼影,唇膏,眉粉。化妝品的世界對許多人而言,就像魔法。

「我從小對數學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反而喜歡打扮漂亮。」陳姿吟說。喜歡變美、研究美,讓她選擇美容科系就讀。從小研究打扮,她有很多心得分享。「例如我的長瀏海,是因為我知道自己臉型長,看起來會有點嚴肅。」瀏海蓋住,看起來人就親切。

搽上唇膏能讓氣色更好,畫起眼線能讓眼睛有神。有些人認為,化妝會讓人變得「不夠真實」。更常有評論嘲笑,女星化濃妝,做整型,追求外表好看,就是一種膚淺。不過,陳姿吟覺得,化妝品其實更像是一種找到自己的過程。(延伸閱讀:化妝是為了畫給別人看還是自己呢?

她回憶,第一次碰化妝品,是在課堂上,當時她被五顏六色和複雜工具嚇得不輕。摸索後,才知道自己適合怎樣的妝容:

找到自己,是循序漸進的過程。不是只是把彩妝畫上去,而是慢慢的理解自己,引導自己。

沒自信的時候怎麼辦?「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我們好奇,作為化妝品教授,姿吟自己就是個「美」的研究者。姿吟為我們描述怎樣化妝是美、怎樣搽唇膏是氣色好,她對於「美麗」,掌握許多知識與語言,但作為教授,有沒有對外表缺乏自信的時候?她想了想。

有人說過我的手很醜。教化妝時,有學生說,老師手胖胖的好像甜不辣。也有同事說,姿吟你的手是不是做過粗活?有點粗啊。可是,以我五十歲的年紀來看自己,我是很喜歡自己這雙手的。我的手學化妝,教化妝,做研究,幫助了很多人重拾自信啊。

今年五十歲,長相甜美的她,會害怕自己變老嗎?有些媒體曾訪姿吟,說她是美魔女、美女教授,好像每個人都得永遠保持最佳狀態,對女人而言,說是魔女,似乎更像是被下了永恆的禁錮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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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 50 歲了,對我來講,健康更重要。長脂肪、長皺紋、長白髮,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年輕時你會很在乎外表的框架,可是我覺得,現在我這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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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化妝,成為人們的悲傷輔導

除了化妝品科系教授,她的另一個讓人好奇的身分,是大體美容研究者。

「我都一直在美容產業。後來選擇進修,我想,要進修就找有興趣的部分,大體美容聽起來很有趣,也跟化妝很有關係。」

「小時候我們看親人過世,其實是不會害怕的。」我們不是都放朵花在旁邊,棺木也會放在家裡嗎?「我想著的是,我如果能把專業用在這部分,其實是很有意義的。」她舉例子:

例如腦溢血的過世者,或者肝膽疾病的過世者,臉色會變黑。又或者長期臥病,很多人隨著老化、營養缺失,過世後臉頰塌陷,氣色不好,嘴閉不起來。

很多人都希望自己離開世界的時候,能夠是自己喜歡的樣子。然而生死難測,過世的模樣,可能不是他們自己期望的樣子,卻得留在最愛的家人與朋友心中,成為最後一面。

因此陳姿吟的起心動念,就是想讓人們能夠帶有尊嚴,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離開世界。

另外,大體儀容修整,凸顯的也不只是對逝者的尊重,也讓遺留下來的家屬,無形中得到安慰。

姿吟說,她覺得,其實替逝者化妝打扮,「對留下來的人而言,是一種悲傷輔導。」畢竟,人生在世的時候,我們也會希望自己在眾人面前,能是美好的呀。

有沒有遇到過困難?「其實,2019 年的現在,社會對待過世者的態度、對待大體,還是有很多忌諱跟想像。很多人是不願意討論的。更不要說整肅儀容、大體存放。但這些其實都是該討論的事情。」

「那時候我還要到太平間碰大體,其實我並不害怕。家人也不覺得會不乾淨。我老公還說,你不要怕,這是很有意義的事情。」也有人看不起她的研究,愛問她是不是業者、有沒有拿紅包?

「但其實,我投入 18 年,職業養成讓我知道,美容應該要是為人服務的。」她說。如果能教導人們,把過世者的儀容畫好,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希望每個人,都能從外表焦慮中解放

除教學與研究工作,姿吟還投入陽光基金會的「臉部平權」活動。幫助燒燙傷者進行化妝遮瑕教學、也打破歧視。化妝對傷友來說,其實他們想要的,是「看起來跟別人一樣」。

「藉由線條、顏色,用視覺錯覺,可以讓燒燙傷友,看起來跟我們沒有差別。我們不是傷友,可是我可以不要因為外表,去否定別人。」

從化妝品研究、大體研究、到燒燙傷扶助,陳姿吟不只是美的研究者,更是不斷再探問,化妝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從她的故事裡,我們發現化妝不只是追求快樂,更是找到自己的方式。希望有一天,每個人都能從外表焦慮中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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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後記

採訪中途,姿吟幾度緊張,我們先從她的親身經驗談起。緊張底下我們也發現,她相當幽默。

例如她回憶,許多人對她選擇進行大體美容研究,曾有許多不理解與嘲笑。當時,是指導教授挺身安慰她。「我還記得我的教授那時候告訴我:『姿吟,你不要難過啦,你繼續做這個研究,多等幾年,總有一天等到他。』」她大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