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分享五個女同志家庭的真實生活經驗,從結婚、生育、育兒,看她們如何從身份被綑綁,到獲得親友認同。你會發現,原來會「恐同」,是來自不了解。

文|曾嬿融(台灣同志家庭權益促進會資深工作者) 

在風和日麗的週末假期,幾個家庭相約出遊,帶著孩子前往動物園,或是驅車到野外露營。當你走近才發現,這些家庭中,你看不到一男一女的傳統「父母」,而是兩個爸爸或是兩個媽媽。這些再平凡不過的家庭,正是同志家庭;這些再平凡不過的場景,正是許多同志家庭的日常。

近年來,台灣有越來越多同志成家,甚至生養小孩。儘管同性婚姻在台灣尚未合法,他/她們仍懷抱著極大信心和熱情生育子女,並組織社群。他們定期而密集地聚會、出遊,分享彼此的親職經驗,也討論應對社會的策略,更讓孩子透過親子共學,建立同儕情誼、互相支持。

然而,當今台灣社會對同志家庭的認識仍然淺薄。由於不理解而引發的憂懼多數集中在親職教養的面向,例如:同志怎麼可能生出小孩?有了孩子後,如何與雙親建立連結?同志能夠成為好家長嗎?非一男一女的家庭組合,是否會混淆孩子的性別認同?孩子在這樣非典型的家庭型態中成長,能夠快樂嗎?

面對這些提問,本文希望以五個女同志家庭的生活經驗來回答。貼近這些非典型家庭的生活樣貌,或許能夠開啟我們對同志家庭的理解和想像。

同志怎麼可能有小孩?

就生孩子這件事來說,女同志可能是最具創意的一群人。正因為不經由性交懷孕,女同志在生育前會更悉心準備前置事宜。她們到國外向精子銀行購買精子,有的會特別挑選與伴侶相似的身體特徵,如眉毛弧度、鼻子形狀等,以拉近與孩子的生理親近性,更形塑一家人的形象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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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女同志伴侶為了共享孕育孩子的過程,會採用試管嬰兒胚胎植入技術(簡稱 IVF),例如楊楊和袁袁,便是把袁袁的卵子取出,在試管中受精後植入楊楊的子宮內懷孕。這種「A 卵 B 生」的方式,讓孩子與兩人都有生理上的連結。

小阮和阿鼓則使用阿鼓弟弟的精子與小阮的卵子,如此小孩的樣貌與血緣便能跟兩人產生實質交集。華人社會重視血緣,這樣的做法更有助於得到原生家庭的支持。
國外學者指出,女同志的身分往往會破壞她們與原生家庭的關係,但「成為母親」卻可能修補或扣緊此一關係。在上述故事中,阿鼓的父親原先並不贊成女兒的同志關係,甚至在她婚後的年夜飯桌上將兩人趕出家門。但孫子糖糖出生後,他多了「阿公」這個新身分,逢人便開心地介紹:「這係阮孫!」同志女兒,已不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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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媽媽還是爸爸?

跟異性戀家庭一樣,同志家庭也會建立自己的親屬系譜,並安放稱謂。比較特別的是,在同志家庭中,稱謂不僅僅是單向的文化給定,也是透過親職互動確立家人關係的重要過程, 更是對外呈現家庭樣貌的重要策略。

前述的楊楊和袁袁外表都很女性化,她們在孕前就約定,日後孩子稱楊楊為媽咪,稱袁袁為媽媽。她們的考量是「讓家裡只有一個媽媽」,將來孩子向其他人談起自己的家庭時,便能符合一般人「只有一個媽媽」的家庭想像,讓孩子避開不必要的困擾。至於「多了一個媽咪」則是多得的。若孩子問起「爸爸」,基督教信仰深厚的楊楊、袁袁就跟孩子說:「我們有天父爸爸。」

稱謂不僅呈現家庭關係的輪廓,也標示出孩子對家長的認同內涵。當家長的親職實作得到孩子的肯認,孩子就給出相應的稱謂。前述的阿鼓和小阮是一對踢婆風格強烈的伴侶,阿鼓身為餐廳主廚,平日忙於工作,假日有空才能載全家出遊,因此打理孩子三餐、接送上下學或說睡前故事的工作多由小阮擔任。阿鼓希望孩子喊自己「媽媽」,但是兩歲多剛學會說話的糖糖在看了一年多的巧虎幼教節目後,有一天開口問小阮:「阿鼓是不是爸爸?」小阮回答:「阿鼓是媽媽,也是爸爸。」之後糖糖就改口叫阿鼓「爸爸」。

某些人誤解同志家庭的孩子會性別認同錯亂,然而,糖糖清楚知道爸爸阿鼓是生理女性。

在此,糖糖給出的稱謂並非對應於生理性別,而是小阮和阿鼓的親職實作。媒體傳播的縱然是主流異性戀家庭觀念,但孩子並不只是被動吸收,而是發揮辨認能力來轉化既有概念,再對應到自己的家庭關係。小阮也從不避諱和孩子討論家庭組成,常把握機會進行多元性別教育,帶孩子理解各類家庭樣貌。很清楚的是,小阮和阿鼓的家中不是兩個媽媽,而是一個拉爸,一個拉媽。

楊楊和袁袁也堅持對孩子清楚說明自己的家庭組成。當孩子還小,她們便向孩子描述懷孕和生產過程:「很久很久以前,你們住在媽咪的肚子裡面,後來我們到加拿大把你們從媽咪的肚子裡抱出來,再放到媽媽的肚子裡,直到你們在媽媽的肚子裡長大,裝不下了,媽媽就把你們生出來。」

許多同志家長堅持對孩子坦承一切,除了以身作則教導孩子誠實,更是為了讓孩子對自己的家庭有清楚的理解,進而產生信心和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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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更好的家長

然而,同志「夠格」承擔親職嗎?事實上,同志家長正因對主流社會的評斷了然於心,往往會更善盡親職。

凱特是獨力撫養孩子的拉媽,原本從事會計工作,收入穩定。但生下孩子後,為了花更多時間陪伴孩子成長,她辭去工作改在家中做手工藝品維生。孩子就學後,她全程入班當愛心媽媽,與學校師生及家長互動頻繁。

對她來說,「陪伴」是養育孩子最重要的核心內容,而陪伴之所以如此重要,正是因為她深知社會偏見。她說:「我們要比一般的家長更努力。不是努力賺錢,而是努力陪著孩子讓別人了解我們、接受我們。」以陪伴孩子來翻轉社會對於弱勢家庭的刻板印象,這是凱特對於主流社會偏見最強力的抵抗。

華人社會中,家庭的價值往往與孩子的表現相連,因此許多同志家庭以實際的教養行動展現自己的家庭價值。換句話說,就是「把孩子教好」。小阮的表姊原本反對小阮生育後代,認為女同志家庭不健全,這樣的家庭對孩子不負責任。

但七年過去,小阮的表姊在每一次的相處中發現糖糖尊重人、性格開朗大方,還會幫忙做家事,因此態度轉為接受和支持。在「女同志母親」這個身分下,無論要證明自己是適任母親,或者想樹立不同的母職典範,都得花更多心力回應主流社會的質疑,以符合主流價值的親職實作來證明自己是「夠格家長」。這樣不間斷的證明過程,其實充滿了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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