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唐寶寶母親余玉蟬的生命故事,她說,其實這些孩子很可愛也很固執,不想做的事絕不做,可是想做的事就會很主動。她也從畏縮的母親,變成無數家庭的支柱,和讓婆婆驕傲的媳婦。


攝影|陳沛妤

九O年代後,台灣電子加工業經歷驚天動地大變動,「美好電子」轉型失敗,公司開始萎縮,可是余玉蟬仍然堅持將基金會做下去,甚至愈做愈大,如今基金會有2間小作坊、一間庇護工場及生態農場。

我問她帶大一個唐寶寶,心裡有什麼感受?余玉蟬歪著頭想了一下,臉上浮起一個微笑,講起今天早上發生的事:

「唐寶寶是很可愛的,也很固執的,不想做的事情絕對不做,可是想做的事情就會很主動。」

「今天他(兒子子仁)要去校外教學,參觀家樂福,他一早不用我叫就自己起床,催著我吃早餐,我問他要吃什麼,他就說『媽媽我要吃水果餐』。」

「他會說,他要吃『水果餐』ㄟ!」講起兒子的點滴,余玉蟬呵呵笑起來。

老二、老三同年生,老二如今已經是個34歲的男人,可是唐寶寶的老三,卻永遠是個孩子。

「早上我量體重,老三過來看一下,然後對我說,媽媽妳太胖了要減肥。」  

34 歲的寶寶,目前只有一個問題,「他跟我說,媽媽我也要結婚。」余玉蟬睜大眼睛,「我只好跟他說,要結婚可以啊,你的女朋友在哪裡?」

「有些唐寶寶女孩的父母跟我說,女兒讓我帶回家當媳婦吧!」余玉蟬往沙發後面一靠,笑了起來:「我就回答,帶一個已經很累了,我還帶兩個喔。」


攝影|李智為

隨著老三的成長,從智障孩子的早療、課程,做到就業服務。「美好基金會」的「庇護工場」就是這麼來的,「那時候子仁(老三)去外面工作被退回來,每天坐在家裡看電視,身體急遽退化,我們很著急,於是開始做庇護工場。」

余玉蟬也一手將媳婦訓練成出色的社工。

從助手至今獨當一面 自爆當初「很怕婆婆」

侯淑娟告訴我:「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走上社工的路。」

「結婚前,我唯一的工作經驗是在餐廳打工。」

「我先生那時剛剛從澳洲念書回來,到我打工的餐廳工作,他向我告白時,我只有18歲,剛剛高中畢業。」

「我婆婆是很有威儀的,第一次見到她,她還問我先生『你確定這個女孩是真的愛你嗎?』」

「那時我很怕她呢。」侯淑娟微笑著說:「所以,婆婆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美好基金會的「庇護工場」最早專門協助智障孩子的早療和課程,現在擴充至就業服務。)

一開始,婆婆要她去早療幼兒園幫忙,「為了去早療幼兒園,我去上了100多個小時的生活輔導員課程。」接著,隨著「美好基金會」的照護範圍不斷擴大,人手不足,侯淑娟的「才能」也不斷擴充。「因為職訓老師離開,所以我去考中餐廚師丙級證照,以便可以教學員。」

個案太揪心… 內向的她意外投身社福

為了讓自己更專業,老大念國小時,侯淑娟以甄試考上玄奘大學社福系,帶著孩子去念大學,畢業後還繼續念完研究所。

「我本來是一個很內向、不會講話的人,我在電話開發時(她們需要詢問公司行號願不願讓學員去工作),都要打草稿,看著草稿念。」

做著做著,一開始那個「怕婆婆」的動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被自己強烈的服務慾望取代了。

我問她,那是什麼力量?

她想了一下,慢慢地告訴我:

「有個個案,原本是健康正常的人,但是當兵時在浴室跌倒,傷到腦子,從此只要一遇到壓力,就會亂罵。」侯淑娟為他找到工作,可是他工作時情緒不穩,便拿侯淑娟出氣,不斷用簡訊傳極難聽的話來罵她。


攝影|陳沛妤

「那一晚,我失眠了。」她說。

第二天早上,侯淑娟去找他母親談話,沒想到「他媽媽一看到我,便哭得一塌糊塗,說他受傷後一直在家裡無法工作,時好時壞,把家裡的東西都砸壞了……。」

「我才發現,我不只是要照顧個案,我也需要去安慰他的家人。」

就這樣,侯淑娟一肩扛起了許許多多的家庭。

「有個老榮民,娶了智障的太太,生下健康的哥哥與智障的弟弟。」

「哥哥與父親衝突後被趕出家門,於是老人擔負起照顧智障的妻子與幼子的工作。雖然有榮譽國民之家照顧,可是還是生活很艱辛。我去他家拜訪,打開冰箱一看,所有食物都發霉了,爸爸每天隨身帶著錢和存摺……。」

「我先是找到慈濟願意去幫他們打掃,後來,我覺得弟弟是可以去工作的,我訓練他,為他找到工作;老榮民過世後,哥哥也回家了,現在他們兄弟與媽媽同住,一家人過得很好。」

「我很高興很高興……。」侯淑娟說。



攝影|李智為

邊帶孩子拚完碩士 成了婆婆心頭的驕傲

說到這兒,她頓住漲紅臉停了2分鐘,才想到一句描述自己心情的話。

她說:「我改變了他們的家庭!」(其實,是改變了他們的生命吧)

當年畏畏縮縮地走進這個家門的少女,現在是無數家庭的支柱,也是一個讓婆婆驕傲的媳婦。

有一天,我和余玉蟬聊天時聊到侯淑娟,她壓低聲音:「我這媳婦,非常乖。」

「而且,帶著小孩,念完大學,還念研究所喔。」她得意地說。



攝影|李智為

美好基金會34載 余玉蟬想再拚「庇護農場」

冷雨,不停地下在這個叫做「美好」的地方。這裡有一間瀕臨倒閉的工廠,一群無處可去的智障者,一對為身心障礙者家庭服務傾家蕩產的憨人婆媳。

我和她們聊天,聊到工廠與基金會的未來,侯淑娟說:「工廠應該再貼(補基金會)就要倒閉了吧!」她自嘲地笑了一聲。

不過,無論如何基金會還是要繼續下去,余玉蟬興奮地說起她的新計畫,她未來要給孩子們蓋「庇護農場」,因為「做農場雖然比工廠辛苦,但是身體會比較好。」


攝影|李智為

我問余玉蟬,投身服務34年的心情,她哈哈大笑:「我覺得我變年輕了。」

「因為他們智商就是這麼低,所以,我也永遠跟他們一樣,像個孩子。」

說著說著,她們婆媳倆相對呵呵笑起來。

是啊!「美好」的人生不過就是——

「心上一字敢,面對我的夢,甘願來做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