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食藝餐飲執行長鄭惠如,她是 2018 年富比世 30 under 30 Asia 社會企業得主,透過餐飲經營協助高關懷者重獲經濟能力,對她來說,食藝能夠為台灣社會、國際所見,都是因為一家人一起創業、團隊。也因此,她每一句開口,幾乎都不脫我們。

「我們是一家人一起創業,全公司同仁一起達成的。其實⋯⋯我只是代表大家。」還記得那日,專訪尚未開始,惠如輕聲開口,一張臉笑得靦腆。

她是食藝餐飲執行長鄭惠如,也是 2018 年富比世 30 under 30 Asia 社會企業得主。食藝餐飲的商業模式是投注社會公益,招募更生人、二度就業婦女、單親家庭,讓他們不再只能被動接受幫助,而是能夠主導自己的生活、重獲經濟能力。

對惠如來說,食藝能夠為台灣社會、國際所見,都是因為一家人一起創業、團隊。也因此,她每一句開口,幾乎都不脫我們。

從小到高中,遊民伯伯一直在那裡

2014 年,惠如與先生家人一同創辦了食藝餐飲,建築起家的他們,對於建築景觀、室內設計有一定了解,卻選擇跨足餐飲業,這背後與她小時候觀察到的社會現象有極大關係。

她的媽媽是高中主任,對於孩子的成長環境很是要求,積極讓孩子參與外界實務教育,寒暑假都會到育幼院做服務,這讓小時候的惠如對社會議題十分在意:「從小在路上看到一位遊民伯伯,到高中也還一直在那裡,看到他沒有辦法為自己賺錢,一直乞討過生活。高中時就上網找資料,想看政府幫他們做了一些什麼。」

「查了一些職業訓練的資料,覺得中間有很多蹊蹺。」好比政府將培訓課程教給廠商承辦,資訊卻不夠透明,只有在網路上公布資訊:「但一開始就沒有電腦的人,怎麼會知道呢?」

當然也有很多社工會協助輔導,只是後來可能經歷某些因素,就又回到原點。那麼究竟該如何幫助沒有經濟能力的人?帶著這個疑問,她大學投入返鄉服務隊,在與夥伴們規劃偏鄉輔導服務時,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一個人的力量或許很小,但若是一個團隊呢?帶著各自的專長、特質,一個團隊能做的事情,遠比一個人還要大。

如果是一個團隊,又或者,是一家穩固營運的企業,是否能解決這些問題?

於是在與先生一家人創立食藝餐飲後,他們打造人性化的餐廳管理模式,有直屬督導協助新人上手工作,並且將流程紙本化,甚至是線上影音化,讓即便沒有餐飲背景、需要高度關懷的夥伴們,也能夠上手,擁有穩定的經濟收入。

都是「我希望」,那「他」希望什麼?

我好奇問,幫助高度關懷者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何選擇開餐飲店?她笑說:「餐飲降低很多開店成本,裝潢設計可以自己(家人一起)來。但其實,我不覺得一定只有餐飲幫得了他們,其實任何工作都可以。應該說是心境上的轉換啊,他願意走出來,獲得自己的經濟能力。」

對方願不願意改變現況,正是她在投入餐飲營運後遇到的問題。

創辦食藝後,惠如曾找上了在台北車站遇到的遊民女孩,運用了政府、社會資源協助,說服她到店裡工作。出席狀況卻不穩定,無法在固定時間上班,後來就消失不見了。

當時很無奈吧,我說。她卻搖搖頭,帶著同理的笑:「我們不是魚,怎麼知道魚會不會快樂。」

幫助他人最常落入「我希望」的思考裡,卻沒有聽「他希望」,當時的惠如希望遊民能獲得經濟能力,過好的生活,卻沒想過去聽聽他們真正需要些什麼,也或許,某些人過慣自由的生活,對於過往的生活很滿足,那麼到餐廳工作就不是他們希望的。

想要改變,除了外界的支援,也需要個人自發的力量啊,總得先問問自己,有沒有要跨出舒適圈?

給予舞台,我們想讓你自己發揮

以解決社會問題、投注公益為目標的食藝餐飲,雇用的夥伴中有六成為社會定義的「弱勢」,這其中包含了單親、隔代、更生人、二度就業婦女。

對於「社會弱勢」的用詞,惠如也特別的小心:「我們會告訴督導他們是需要多一點關懷的人(高關懷),而不是弱勢。因為他們進來店裡工作,就已經改變經濟能力、跨出舒適圈,不能再用這些詞。」

這些高關懷者,或許家境較清寒,背景也可能複雜些,但他們仍有工作能力,只是需要多一點督導多一點關心,以及多一點機會與彈性。因此相較於去定義為「弱勢」,以「高關懷」來稱呼,更能代表他們主動尋求改變。

譬如夥伴中有位阿姨,需要照顧臥病在床的婆婆,只有早上的時間可以工作,那麼食藝就會調整時間,讓阿姨能夠早上上班,提早下班回家照顧婆婆。但在工作水準上,並不會因此特別不要求,需要考核的條件都一樣。

給予一個舞台,讓這些人有機會發揮,惠如相信改變是從自己開始,而不是他人一步步拉著走。在力有可逮之處,他們只想盡力聆聽,盡力給予。

當苦痛過去,回首也不是件難事

要說惠如之所以會關注社會議題,與母親從小的實務教育息息相關,但她卻說從小覺得媽媽很嚴格,因此大學變得有些叛逆。媽媽想要她念研究所,她便跑去設計公司實習,之後參加畢聯會募款,天天把行程塞滿,想著如何拜訪企業創辦人、董事長籌錢,她想,透過實務,也能學習到自己想要的技能。

卻沒想到一顆心想衝破極限的自己,身體開始出了狀況,「當時臉上開始長白斑。」她說,是免疫力下降導致的症狀,白血球吃掉黑色素,嚴重的話會擴及全臉,像得白化症。當時的她沒多想,用化妝蓋掉白斑,但白斑日益擴大,從嘴角延伸到髮鬢。被媽媽發現後,她才去就醫。

「做了植皮手術,把整個皮剝掉,再用大腿的皮,重新植上去。」她雲淡風輕地說著。

當時很痛啊,心也痛,再晚一點吧,就會擴及全臉。她指著嘴角,說還看得到疤呢。我搖搖頭,其實看不太清楚。想也有可能是那天下午的陽光,遮住了疤。

我問這就是你人生最叛逆的事情嗎?她笑,可能創業是另一個叛逆吧。面對過去那場病,她自己想了一下,開口說:「現在再去談,好像也沒那麼困難。」

病情減緩後,媽媽要畢業的她找個朝九晚五的工作,好好照顧身體。後來在離家不到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找了份行政工作。「當下自己還蠻沮喪的,學了那麼多東西,卻跑去做不相關的行政。」

面對限制,你不一定要孤軍奮戰

回顧惠如與家人一起做過的事,從建築到餐飲是很大幅度的跨界,旁人以為的從頭開始,她卻認為不是限制、亦不是挑戰,因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她有家人能夠一起奮戰,這也是為何惠如說的每一句話,都不離「我們」,她說家人是生命共同體,有了他們,人生的限制便不算什麼了。

因為始終堅持關懷社會,食藝餐飲在 2016 年代表台灣參加美國國務院舉辦的全球企業高峰會,到了 2018 年,惠如更成為富比世 30 under 30 Asia 社會企業得主,因為這些獎項和活動出席,讓越來越多人看到食藝在做的事,也有企業開始反思,並且朝社會環境努力。

我問對惠如,這一切對自己有產生影響嗎?她謙虛的說,這都是團隊一起努力來的,自己心境和生活沒有太大改變。

我笑著想,也是,這一路專訪下來,她帶著謙卑卻堅定的態度,一如與家人共同創業,窗外的順風逆雨,都無法阻止他們持續投注社會公益,就是這樣,且走且看,看這社會還有什麼議題需要被討論,盡力地做想做的事,影響力,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