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Fanning Tseng 寫這些年面對丈夫的前家庭與孩子,自己如何從敞開心房,放下成見,用心對待彼此,張開手擁抱丈夫與前妻的孩子。

「水不是拿過來的,是掬過來的;人心不是奪過來的,是捧過來的」

十四年前認識米夏爾的時候他正與前妻處於分居狀態,準備辦理離婚手續。前後長達五年多的離婚過程讓人不知所措,同時也心力交瘁。那時候天天神經緊繃、情緒低落,彷彿從台灣到德國的距離有一輩子那麼長、那麼遠。面對的,不只是無止境的等待,還有生活中不得不接受的現實情況:米夏爾的前家庭與孩子。

那時候大孩子才剛上小學,小的才剛進幼稚園。我們對彼此而言,是極為陌生卻又得被迫進入雙方生活中的外來者。他們那時還小,無法正確地表達情緒與情感;現在再回想,從他們張大的雙眼當中其實透露著許多恐懼與不安,更多的是無法理解。而我,在還沒有自己的寶寶之前,已經得張開雙手迎接米夏爾的孩子;為(後)母沒有喜悅,只有無奈與無法說出口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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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雙週末,米夏爾會在週五下班之後到分居的妻子那帶回孩子,又是枕頭、棉被以及換洗衣物,兩天兩夜大小行囊就堆在我們小小公寓中的客廳角落,佔據有相當大的空間;那座小山,也是我心裡長達八年的陰影。我嘴上不說,可是擺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孔,任誰都不喜歡。身為父親的米夏爾顧不得我的心情與內心戲,忙著張羅孩子吃食、安排娛樂活動,趁機會和他們多相處。孩子們選擇避開和我單獨相處的機會,而我連正眼都不對著他們瞧。

漸漸地孩子也都長大了,在米夏爾完成所有離婚手續的幾年後,每隔雙週末的夜宿也都讓孩子們拒絕了。我們儘管常常碰面、偶爾相聚,卻和孩子們一直都不親近,就好像是職場中認識的人,保持著禮貌客套的距離。這其間,如果米夏爾想和孩子們聚聚,便事先和我商量,然後自己帶著他們到餐廳用餐。我知道,他想讓我和孩子都感到自在、沒有壓力。可是,米夏爾不僅主動減少在我面前提到前家庭與孩子的事,我的態度也把米夏爾往外推。

我問自己,這是我想要的家庭生活嗎?當兩個人之間有難以暢言的情緒與思維時,面對這段感情時是否真的能敞開心房相處?

當初每雙週末孩子夜宿時,總是認為米夏爾無法體諒我的處境,但是回歸事件本質,他只希望儘管在分居離婚的狀況中,依舊可以讓孩子們感到父親的愛與關懷,同時也讓他們有機會多認識瞭解我,增加共處的時間。我忘了,孩子最終都會有長大、不再黏著父母親的一天;如果在這幾年之間,我只想鞏固地盤、保護自己,如同一隻刺蝟張開了銳刺,那麼最終無法感到幸福快樂的,也只有我自己。

於是前幾年開始,不管是孩子生日或是節慶,我主動提議米夏爾帶著他們到餐廳用餐,坐下來慢慢地聊聊天、共度時光。剛開始,不只是孩子們不習慣,就連我自己也感覺彆扭;我的腰桿子還挺著,拉不下臉來。有年夏天我們一起到外地度假,大孩子已經從學校畢業,剛剛找到實習工作,小的也已經上中學,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們坐在客廳,聊了起來,聊起了當年的那些事、情緒與點滴。

他們說出了那時候在心情上的不安,與面對大人世界時的恐懼,大男孩甚至流下了眼淚。沒有誇張的劇情演出,我拉著孩子們的手,說出了心中這些年的悔意與抱歉,因為自己的心眼,讓一大家裡的人都不好受。這些話一出口,剎那間彷彿懂了他們的心思與感受。當天晚上我整夜無眠,他們張大的雙眼與當年無異;還好這個讓我道歉的機會沒有來的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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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聖誕節,我在米夏爾與婆婆的通話中聽到了,孩子們的母親因為工作的關係,聖誕夜那天無法在家。「那麼,讓大家都過來吧!」米夏爾看了我一眼,因為這可是一大桌人的吃食呢。連同孩子們交往的對象,我們家裡這張小餐桌肯定很擠,事前準備也很定很多很雜。「沒問題,就讓大家好好過過聖誕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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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孩子們黃昏時先到,趁著還在準備料理的時間,可以先享用開胃料理、飲品,也先讓氣氛活絡起來。兩種不同口味的爆米花開啟了熱烈的討論;一方支持爆米花只能是鹹的,反方則大推甜口味(尤其是焦糖)的口感,雙方堅持不下,不過口中的吃食可沒有停過,兩大包爆米花給掃個一乾二淨,回過頭,甜的鹹的都已經不再重要。

烤鴨、燉肉料理、紅燒肉(這些年孩子們嚐過幾回我料理的紅燒肉,有次偷偷跟我說了好好吃,所以在德國料理中,我也多準備了幾道台式口味加菜),又是馬鈴薯、又是白米飯的,幾個年輕人手持刀叉、又想試試筷子,好不快活的畫面。桌上有菜、有酒、有飲料,每個人的喜好都不同,酒酣耳熱之際,大夥眉飛眼笑,彼此之間完全沒有隔閡、沒有拘謹與客套。

晚餐過後,我幫最小的孩子準備卡布其諾,我知道他喜歡較淡的咖啡口感、濃密的鮮奶泡,最後再灑上可可粉。喝完之後,他舔著小湯匙跟我說好好喝,謝謝。他的眼中不再有過去那種不敢直視的畏懼,深咖啡色的瞳孔中盡是愉悅的星點。隨後,米夏爾敲敲杯子,我們大夥端著飲料坐在頂天花板的聖誕樹前準備拆禮物。先由孩子們拿出給父親的禮物,然後米夏爾再捧出送給每個人的。大孩子叫了我,說是也有個禮物給我,是和女朋友一起挑的;知道我喜歡護手霜,特別選了一個我喜歡的品牌。

「我們站在櫃前試了好久,希望你喜歡這個香味。」他裂嘴笑了開來,在一旁的虎牙好可愛。我湊上前去抱了抱他,好後悔這個擁抱沒有在第一次碰面的時候就給上。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是米夏爾孩子們的後媽;與其從身份上來討論,我更開心自己成為他們可以自在相處、隋性聊天的人。第一次我感覺到,真正的能體會到幸福的時刻是張開雙手的剎那,雙掌向外、以真心對人,他人的溫暖性情也才能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