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凱莉,寫與同性愛人的情愛故事,在異國的雪夜裡,我們有過一段近似愛情的親暱。

文|Kelly

夜晚,大地迎接初雪,銀白色的雪花,宛若片片鳥羽飛落。我好似六歲的女娃,收到未拆封的玩具,百般新奇。我推開了窗片,力道有點過猛,上頭留下掌印,彷彿畫押,見證了我的欣喜。一陣寒風襲來,顧不得寒氣逼人,我將右手直挺挺深入黑夜邊際,雪花垂落在我掌心,彷彿聽見銀鈴剔透的鏗鏗作響。

「第一次看見雪啊?」

我身子顫了一下,不是因為天寒地凍,而是因為那非男非女的聲線。我知道那是妳,我轉身看,果真是妳。妳對我微微笑了一下,我又止不住顫動了。

妳回到頂樓,那是妳在瑜伽教室樓上租的畫室,這幾年妳幾乎維持這種斜槓的生活模式。妳白天愜意的作畫,夜裡兼差教瑜珈,旅費存夠了,就造訪印度聖地。錢用罄了,又回到瑜伽教室掙錢,準備下一次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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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妳恰恰相反,安逸而中規中矩的人生,連留學此地都是父母的決定。妳摸摸我的頭,一頭被撥亂的髮絲,讓我像妳養的狗。

「我十八歲就離家了,從此沒再回去,我不屬於任何地方。」

那天躺在妳身側,妳輕聲在我耳邊低語,我們兩對隆起的乳房相互抵著,總無法抱得太緊。我不禁鼻頭一酸,趕緊撇過頭去。我聽見妳的言下之意,妳不屬於任何地方,當然也不屬於任何人——任何男人或女人,那⋯⋯也包括我嗎?我嘔氣的不回應妳,深怕一開口,就會要妳的山盟海誓,但我也不曾允諾過什麼,何以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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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季的空氣特冰,洗盡了塵埃,也洗淡了妳的味道。我想更靠近妳一些,貼近著,佔有那獨有的氣味。但我只能壓抑著,再壓抑著,理智拖住腳跟,讓我一接近又逃遠。整個冬天,我把所有的慾望都留在鼻尖,妳只好陪我四處奔走,尋找各式各樣的精油香味,我妄想著它們愈疊愈高,哪一天足以取代妳。

滿坑滿谷的精油排滿了窗沿,彷彿裝載著神秘的指引。妳把精油滴在掌心,要我低頭聞聞香氣。「是什麼顏色呢?」妳堅信萬事萬物都有色彩。紅色是熱烈的,藍色是陰鬱,紫色立在不愠不火的中界。整個夜晚,我看見了所有顏色,直到妳的掌心,佈滿了各種香氣,讓我味覺麻痺,再也想不起妳的味道。

那陣子教室特別芬芳,妳每換上一種香霧,學員們便撇頭看我,大伙兒都知道我們在一起,只有我自己不確定。自始自終只被男孩吸引的我真的喜歡妳嗎?我喜歡的是妳,還是妳身上那類似男孩的陽剛氣?我毫不遲疑打包著物品——牙刷杯、衣物、電腦,一件件從宿舍搬移到妳的畫室,然後一邊夜夜與妳作伴,一邊矛盾著,我究竟是愛妳,還是忍不住異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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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雪特大,妳給我最陰柔的觸碰,但手臂因長年鍛練瑜珈,強壯而結實,我埋進妳柔軟的胸口,那對比我還要巨大的乳房,然後我們做愛。妳問我,這一切是什麼顏色呢?我搖搖頭,混在一起了,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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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早,妳在浴室刷著牙,我拖沓的走近,吞吞吐吐。

「什麼事呢?」妳鼓著嘴,含混的說。「沒有。」我答。彷彿牙膏泡泡塞住的是我的口。我朝門口走去,不久,又走了回來。

「下週我媽媽來看我,我得回宿舍一陣子。」妳沈默了半晌,好似等著我說些什麼,但我沒有。然後妳笑了笑說:「好好招待妳母親,明年我們再一起去 Mysore 朝聖。」

牙刷杯、衣物、電腦又通通搬回宿舍,僑裝成我一直住在那裡的模樣。畫室沒留下半樣我的物品,彷彿我們不曾同床共眠。

一連十天,我沒聯絡妳,妳也沒有。當我來到了畫室,所有傢俱都已清空。我慌慌張張下樓,見人就問,他們告訴我妳已離開,朝 Mysore 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