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床上撈起受惡夢驚嚇而渾身顫抖的小女娃,摟在溫暖雙臂中。一手抱著女娃,一手在女娃背上輕輕撫著。她低聲吟唱起,低沉的嗓音跟那首旋律的主唱者一樣,如暖流緩緩洩出。

… …朦朧的眼,朦朧的雨,臉上交橫的是淚是雨。我在街頭佇立,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卻不知小雨是否能把你打醒… …

在她的肩頭上的小女娃吸吮著指頭,又沉沉睡去。小女娃在母親懷中感受到安穩祥和,臉上盡是甜蜜美夢的知足表情。她這才又把小女娃放回床上,但她低聲的吟唱尚未停止,她要再唱一會兒,確定女娃真正又返回了夢鄉。

她繼續舒舒緩緩地唱,像念著一首美麗的詩。


從網路上訂購了國語兒歌寄了過來,一本圖樣精美的彩色歌詞書,還附有CD。這天女兒拿著書央著我唱一唱兒歌給她聽。窗外飄著雪,在靠落地窗的暖爐前,我舖了毯子將女兒拉在懷中,翻開彩色書本唱了起來。

一首接著一首。識唱的,我帶著動作拉著女兒的小手跳起舞來。不識唱的,憑著印象五音不全,拼拼湊湊地哼著,再把歌詞裡的故事大略地講一講。女兒開心地不得了,將喜歡的兒歌依樣畫葫蘆再跳一次。

晚上睡前,女兒示意,今晚不聽故事了,要再唱兒歌,我也樂的開心。從小星星到魚兒魚兒水中游,我抱著女兒躺在大床上,降低了音調呢喃著。幾十首唱完,女兒還不肯睡,我閉上眼睛,突然小時候母親給我唱的一首旋律,在我腦海中浮現。

歌詞已不完全記得,但我試著唱。緩慢的旋律引起了女兒的注意,她側過頭聆聽著。同樣一首歌,我一便又一遍地唱著,就像母親以前一樣,不停地哼著。漸漸地,女兒閉上了雙眼,呼吸沉緩有規律,我想,她是睡了。

將女兒放回她的睡床裡,我不急著離開,在床邊坐下,口中的那首歌繼續唱著。剛開始忘記了的歌詞,也在一次又一次重複呢喃間,像華燈初上時,一盞一盞點亮,通通記起來了。我又唱了最後一次,眼淚也跟著滴落了下來。


來到歐洲生活之後,和母親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每次在越洋電話中和母親聊著,因為距離的關係,面對她日漸年邁而虛弱的身體,總是無能為力。母親一個人生活,卻一直很堅強。

她說,『以前不開心的時候都過去了,現在不該再拿那些瑣事來煩心。你看,你這個以前愛哭的小女娃都長這麼大了,而且現在還有一個自己的娃兒。你說,這能不令我開心嘛?』

『媽,下次我們回台灣的時候,你給你孫女兒唱唱歌,唱你以前給我唱的那首歌,好嗎?』

『當然好,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帶有淚。我想,她是開心地笑了。但是,因為思念卻讓她滴下了眼淚。

我也,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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