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編輯 YUN 專訪英國上議院議員 Liz Barker,平權議題從細節爬梳,內文分上下兩篇談起。議員說道:取得共識不易,但溝通必續繼續下去。

四月涼爽的週五夜晚,英國上議院的女爵 Elizabeth Barker 終於結束她繁忙的台灣行程:整整 2 天的政府會議、南下至墾丁、再回台北與蔡英文總統會面,直到今晚才得以去趟夜市喘口氣。

今晚,她來到此次到訪台灣的最後一個地點:女人迷樂園。

或許是感染了亞熱帶夜間的熱騰氣息,Barker 女爵看起來相當放鬆,一見面便很溫暖地與我們打招呼。

穿著熱情的紅紫色上衫,耳上掛著兩只木貓耳環,女爵的樣子和我們想像的不太一樣,或許是看太多英國歷史劇,總以為上議院議員就是一副拘謹模樣。

英國國會分為上下議院,下議院議員由民選產生,而始創於 14 世紀的上議院(House of Lords of the United Kingdom),曾是貴族在國會裡議事的殿堂(又譯為「貴族院」),如今上議院議員雖多為專業任命,但富麗堂皇的議事庭、與充滿古風的議事規則,仍時常使得上議院在英國戲劇裡成為國會象徵。

擁有數百年歷史的上議院,並非食古不化的政治場域。事實上,上議院擁有不只一位公開出櫃的議員,Baker 女爵就是其中之一。

時間是 2013 年,英國議會正在對同性婚姻法案展開二次辯論,Barker 在議事庭的辯論中公開出櫃,她的出櫃宣言在當時的英國引起很大的討論和影響力。

談起這件往事,女爵的語氣相當輕描淡寫,「作為一個政治人物,我出櫃的時間較晚,」她一開口便如此坦承,隨後在沙發上調整姿勢,或許談論當時的出櫃仍不是非常自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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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出櫃演講,在 youtube 上應該都找得到,」我們點頭說對,都看過。「但我自己沒辦法再看,我知道它確實有很大影響,直到現在都有人這樣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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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youtube 視頻中,Barker 手握事前寫好的出櫃宣言,顯得平靜但堅定:「我親愛的議員們,我必須公開我的立場。許多年前,我有幸與一個人在生命中相遇,她和我相愛至今。除了偶爾驚人的爭吵以外,而這通常是關於駕駛或 DIY ,(我們的愛)就像 T-shirts 標語一樣,是發生在每一個家庭最美好的事。 」

長達 5 分鐘的演說, Barker 的宣言其實相當溫和。私人生活僅以幽默動人的說法輕輕帶過,語氣一轉,正色從婚姻的歷史演變開始談。

如同在世界其他地方,英國的婚姻,並非一組疆界不曾變動的概念,「構成婚姻的要件在歷史上一再改變,1836 年大英帝國首度允許民眾合法締結婚姻, 1949 年才終於確立結婚的最低年齡是 16 歲,如今我們奉行如儀的法律標準,當時卻是由少數人向多數人長期抗爭才確立的。」Barker 利用出櫃宣言引起的關注,再次向眾人提醒他們已經遺忘的歷史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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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歷史上的婚姻法律包納範圍並非一成不變,且當同志婚姻並不影響異性戀權益,恐同者的焦慮,又落腳何處?

為何同性婚姻會引起保守派的亂倫焦慮

與立場不同者溝通,必先從共識起手。

「我想我們都知道,成人進入婚姻關係理應是自願,絕不能由擁有同宗血緣的人替他決定。」

Barker 拿起眾人反對的舊時代「媒妁之言」作為共識之刀,清楚切開保守派對於亂倫與同志婚姻的混淆,「如果家庭內的成員可以結婚,將會使霸道的家庭成員有權脅迫子女手足與彼此締結婚姻,以保障他們的財產,」「沒有任何人想要使這樣的事情合法化。」

當人們愈從「不正常的性」將亂倫與同志聯想在一塊,與群眾對話,就愈要從關乎安全感的「財產保護」角度談起。

政治人物推動同志平權議題,必須謹慎思考三件事:如何忠於自己、群眾想聽到什麼、如何取得平衡讓訊息有效傳遞。

Elizabeth Barker

台灣也有愈來愈多年輕同志現身參與政治,她這麼說:「我們要忠於自己立場,可是也不能只是自說自話,取得平衡並不容易,但這樣的思考能幫助我們有效溝通。」女爵推薦 1984 年的電影《 The Times of Harvey Milk 》,哈維・米爾克也是她非常景仰的政治人物。

不過話一出口,她也反身思索自己是否踩上「指導者」立場,於是又自我補充,「如你所知,英國也是在最近幾年才開始實施同性婚姻法律,」女爵抿抿嘴唇表示對英國政府動作慢的無奈,「所以我們雖樂意分享經驗,但也非常注意不對其他地方的人下指導棋,因為各地的情況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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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謹記這只是因為英國較早通過同性婚姻法案,替我們帶來的話語權。」一邊說話,她一邊留意自身的發言位置。

但即使這樣,Barker 是樂於經驗分享的,甚至可以說,還帶著一點點虧欠的心理。

出櫃得太晚,就用餘生的行動補償遺憾

如 Barker 自承,2013 年出櫃,這時間不算早了。為何不是更早、也不是更晚。對著這個問題,Barker 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似乎在思考該怎麼說。

「我在 30 年前認識我的伴侶,」她坦誠後吐了一口氣,說得慢,「我的母親是身受重病的寡婦,而在她的世代,無法理解這樣的事。」

在 1967 年之前,英國男同志的性交是違反法律的,必須被入罪、監禁、甚至化學去勢。

「而我住在城市,她住在鄉間,隔著距離的生活讓雙方各有空間,長期以來她並不曉得我是同志,這和克林頓所說的『心照不宣』不同,如果有天我公開出櫃並且上了報紙,會使我母親受到驚嚇,而我並不想在她的病情上增添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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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部分同志家庭的情形也很相似,這一點上,我突然感覺我們很親近:為了保護上一代的世界觀,子女雖然痛苦,但也努力等到父母離開人世之後才敢出櫃。國家不該向社會灌輸內含歧視的價值觀,這使得最親近的人在相互理解的路途上距離太遙遠,人們必須在痛苦與遺憾之間拉扯抉擇。

「母親過世後,我覺得自己必須謹慎選擇恰當的時間點,以能夠造成影響力的方式公開出櫃,彌補過去幾年的遺憾。同婚法案進入議會,是一個很合適、並且會產生實質影響的時機。」話到此已很明白。

一個宣示或一場衝擊,行動若座落在不同空間與時間座標,都將有不同意義。Barker 已活得夠久,她知道自己生命的象限,也知道國家政治的。

「不過,許多政治人物出櫃後並不想從此被標籤為『同志政治人物』,我也是。」她這樣坦白,但公開出櫃的女同志政治人物實在太少了,「我認為自己有義務現身,為女同志、跨性別與雙性戀女性說話與做事。」

同志作為一個群體,必須在國家政策裡現身

「許多報告顯示,同志、跨性別、雙性戀族群容易有酗酒或心理健康層面的問題,但是我們卻不曾作為一個被關照的群體,在國家的健康照護策略與政策上現身。」Barker 冷靜客觀地陳述數據,不怕有心人污名。「這狀況的原因,很可能是和同志在社會裡較高的生活壓力有關,」她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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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我的工作聚焦於建立支持性社群,並且尋找是什麼原因讓這些族群比其他更容易積壓生活壓力,才有可能治本。」 

除了從社群著手,Barker 也使用她的工作經驗與專長,去協助 NGO 、慈善機構和政府可以更有效率的串聯與共同合作。

在英國國會裡,有跨黨派組成的國會小組,只要對該議題有興趣的國會議員都可以參加。Barker 成立的跨黨派小組關注全球 LGBT 動態,並且嘗試對世界其他地區正在努力的平權人士伸出友誼之手,以英國國會議員的身份,為其他人多爭取些資源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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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次來訪台灣除了官方行程,她也拜訪了台灣的 LGBT 團體:婚姻平權大平台、同志諮詢熱線等,暢談兩個多小時的台灣平權運動與英國經驗。

談到昨晚的交流,Barker 顯得很開心,「他們是一群明亮、熱情、思路敏捷且擅於表達的年輕人,跟他們相處讓我獲得很多能量。」講到這裡她也坦白吐露,「英國在 LGBT 領域,對於 Trans(跨性別)的權益關注不多,最近才慢慢要開始。但在台灣, LGBT 的不同族群能夠一起和諧地工作,這點讓人很驚艷。」她的語氣向上揚,我們覺得驕傲。


圖片來源:Liz Barker Twitter

「台灣是一個年輕且多元的地方,且似乎不斷朝向一個更明亮的未來,或許我們可以持續保持樂觀與熱情!」她說完以後想了一下,身子前傾,低聲幽默問我,「這樣說,應該不算錯吧。」

是的沒錯,我們笑了。對於即將到來的 5 月 24 日釋憲結果,我們仍懷抱最好的期望,與最壞的準備,這段期間繼續努力,也希望政府信守選前承諾,不要讓我們和家人必須為此抱憾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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