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觀察談剩女的全球化,剩女是經濟學現象,更是性別現象,為什麼世人只針砭剩女,卻避談剩男問題?

剩女一詞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風風火火了起來,明擺著的「剩」字貶義與性別指涉,叫人心頭一緊。

許多人氣惱,為何世人奚落剩女,反推崇黃金單身漢?為何年齡增長,女性在婚姻市場貶值,男人卻連年升值?為何這經濟結構的轉型,偏偏指著高學歷高收入未婚的城市女子鼻頭罵?

談到剩女,華爾街日報上有這麼一篇精彩報導——「剩女」經濟學,落了很有意思的英文標題,sex and the city 性別與城市。從城市經濟談起,女性湧入城市追尋理想,透過經濟學視角解剖「剩女」現象,援引勞動經濟學的理論依據,鬆綁「剩女」的個體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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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更要進一步地說,「剩女」既是全球化現象,是有數據支撐的經濟現象,更是時勢所趨的主動選擇。

剩女是全球化現象:女性角色與親密關係的裂變

2011 年,《經濟學人》雜誌出刊專題,Asia's Lonely Hearts(亞洲的寂寞芳心),指出亞洲各國普遍面對結婚率迅速下降的狀態。

《經濟學人》爬梳女性身份的裂變,也提出「快樂單身」概念,主張許多剩女的悲情是被想像出來的,剩女是自主的剩了下來,活得倒是更寫意。同時也指出三項關鍵原因,讓女性進入婚姻的意願降低,

一來,女性就業率與教育水平提高,家庭主婦不再是夢幻首選,結婚不再是階層流動的唯一途徑,女性有其他自由,也有能力透過投身職場促成階級流動。

二者,職場的雙面刃跳板,職場的自我追尋讓女性傾向延緩進入婚姻年齡,若是在職場肩負要職,走入婚姻後,必須兼顧職場與家庭的潛在期待,也讓女性深感抗拒。

最後,壓垮駱駝的稻草是亞洲瀰漫的文化壓力。儘管女性有全職工作,仍被期待肩負全數家務工作,這樣的壓力在亞洲尤甚。以日本婦女為例,日本職場婦女每週工作 40 個小時之餘,下班仍要做 30 個小時的家務,而他們的配偶相對之下每週只付出 3 個小時的家務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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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洲許多地區,結婚年齡提高,許多人也不再有結婚意圖。《經濟學人》雜誌點出,在亞洲,35 歲以上女性在各國都有近兩成的不婚比例,台灣 20%,東京 21%,曼谷 20%,新加坡 27%,而許多人更是自主終身不婚。

全球化的脈絡下,我們更該反思「剩女」一詞的隱含意思:它除了暗示「單身不快樂」,也同時指示了「結婚的正規結局」。「剩女」的全球化現象,其實是人們正在重新想像親密關係與定義家庭關係的最好體現。

剩女是經濟現象:供需變動的婚配市場

剩女也是經濟現象。

Lena Edlund 於《Sex and the City》一文中以數據資料指出,在歐洲與美洲國家裡,農村的青壯年人口是男人多於女人,而城市裡則是女人多於男人,因此他提出假設,

「女性來到城市,看中的不僅僅是更好的就業機會(勞動力市場),還有更好的婚姻機會(婚姻市場)。」

華爾街日報接著提出中國城市的適婚男女性別比例為 1.05,男性多於女性,人們念茲在茲討論的「剩女」現象不是兩性數量的失衡,而是在婚姻市場中的結構傾斜——女性有海量男性可挑揀,她依然選擇不婚單身,於是矛頭指到女性身上,給她貼上了個「剩女」標籤。


電影《剩者為王》劇照

仔細想想,這不是很奇怪嗎?若將婚姻市場與勞動力市場擺在一塊,女性透過教育與投身職場向上流動,在勞動力市場的機會與收入都大幅提升,因而在婚姻市場上握有更平等的籌碼,能提出更貼己的要求,不再只能待價而沽,傳統婚家關係中男性擔任「照護者」的誘因逐漸失靈,婚姻市場的競逐也漸趨平等。

這個時代,城市裡的剩男與剩女皆如雨後春筍,我們也可以重新提問,在目前的婚姻市場裡,究竟誰是需求方,誰是供給方?究竟誰比較心焦?

從經濟學角度來看,有較高教育水平的知識女性之所以對婚姻卻步,其一是因婚姻以粗糙的契約制,進行以「性別」而非「能力」為導向的勞動分工,獲取專業化的收益。專業化固然有利家庭塑形,但便宜行事的「男主外、女主內」分工,已無法再滿足女性的多樣追求。(推薦給你:【女人迷新服務一問】女人能兼顧一切嗎?

其二,儘管以「僱傭關係」檢視婚姻契約已成時下趨勢(瞧瞧月薪嬌妻多火紅),我們也發現女性在家務勞動付出的額外時間難以得到應有的邊際回報,一分貨沒有一分錢,使得家務勞動成了欠缺成就感的一門苦差事。

過去由男性獨霸需求的僵化婚姻市場有待顛覆,女性不再買「婚姻匹配」(assortive Mating)的帳,不再需要透過「婚姻」向上流動,新的動態平衡正悄悄來到,家庭裡的性別角色分配,也因雙方都投身職場的可能性增加,將出現新的排列組合。

剩女是性別現象:我就是心甘情願剩了下來

「剩女」當然也是性別現象。

世上有剩男剩女,唯獨女性的剩被張揚,被催促,被譴責,彷彿進入婚姻與組成家庭是女性的原生命運。剩女是刻意污名,單薄化女性生命;剩女是以威嚇之詞,要求女性在親密關係裡讓步,在婚姻市場裡妥協;剩女是傳統性別規範的借屍還魂,單身女性居然成了國家危機,缺陷嬰兒居然是女性晚婚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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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社會與經濟地位提升,潛在隱憂是無論女性有再多職場「產值」,社會都仍期待她以「生育產值」與「家務勞動」回報,增產報國的現代寓言依然剝削著女性。

翻翻手中的《中國剩女:性別歧視與財富分配不均的權力遊戲》一書,剩女現象被國家有意識地操作,讓女人「積極」嚮往婚姻,也因而在買房與財產分配上做出「消極」配合,走入婚姻,反而不如單身時有經濟優勢,一路讓渡,不動產都登記在丈夫名下,反倒夫妻關係不對等,走回過去性別不平等的老路。

而當然,全球化與經濟結構轉型的交織下,另一種可能也是剩女的主動性。有這麼一群謀定而後動的剩女們,拒絕投身現行的婚姻制度,不願屈就不喜歡的「剩男」們,因而心甘情願地剩了下來。

單身不婚,該是客觀的事實現象,是時候拆卸層層疊疊的汙名與標籤,談夠了剩女,或許未來,我們更該多談談單身男性的處境,或許他們更是無人談論,寂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