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首首飽滿的音樂征服樂迷的心,也用電影賺人熱淚,他是王力宏。許久不見在螢光幕前的他,這次帶了新作品到大家面前。專訪王力宏,他是創作歌手、製作人、電影導演,無論你之前怎麼認識他,邀請你放下過去既往印像,跟著女人迷編輯 Abby 的文字,和他一起走一遭王力宏的生命故事。

文/Abby
攝影/洪郁雯

這是幾個世代少女少婦不願忘懷的名字;這是金曲獎最佳國語男演唱人入圍最多次的名字;這是首次登上容納九萬人的鳥巢體育場開演唱會的名字;李安曾讚揚這名字:「非常努力的天才」。這名字象徵一個引領風華創造時代的歌手,背後是一個老爸,一個先生,一個孤獨了也想哭的男人。

王力宏在 1995 年出道,那一年,他才 19 歲,離開長大的紐約,肩負音樂在城市間流浪,揹包裡還懷著一個夢想,那些音符與傷痕拼湊出來的快樂,總有一天,要隨地球公轉自轉,讓華流音樂被所有人類分享。

夢想的發芽直至出道二十多年,他在養足底氣、他在雕琢功夫,2008 年首次因應張藝謀邀請在鳥巢表演閉幕式時,王力宏知道時候到了,他想如果有一天能在這開演唱會,那就是夢想成真。2012 年王力宏成為第一個在鳥巢開演唱會的人,再用五年的時間,他熬出一部演唱會電影,從起身到抵達前後九年,你說他為的是什麼?

王力宏坐在我面前,沒有二十年在音樂市場打滾的風塵僕僕,神情像初學音樂的孩子明朗,他說:「本來只想做演唱會,沒想到這故事有了自己的生命,拍下來的紀錄已經準備好展翅高飛,那我就得扶持它了。」

想做前所未有的事,就不要怕困難

什麼樣的人,會專注一件事九年,失敗了不放過、跌倒了不止步、前方黑暗也不畏懼?夢想這樣俗氣的字,在他聲音共振出來很高貴,那不是一個遙遠的幻念,而是紮實一步步走來的路。我問困難嗎?他說什麼事不困難呢:「這是全亞洲最大的體育場,沒有人做過這件事,所以遇到任何困難都是合理的。漫長,也困難,更值得。」

57 個城市,超過兩百萬聽眾,王力宏覺得每一場演場會都是很大的挑戰:「我們從大安森林公園到市立體育場到小巨蛋,後來才有這種有好幾個城市可以巡迴的演唱會。《火力全開》過程中去很多城市開演唱會,演唱會工業在大陸並沒有很成熟,很多城市都是首辦演唱會。導致有很多困難,包括公安治安的問題,我們甚至還有被土匪打劫,用很土法煉鋼的方式去完成這系列演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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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台灣演唱會最蓬勃的時候,王力宏笑,那不是你的年代了,當年我們可是都在大安森林公園開演唱會呢。台灣演唱會愈趨困難,他不氣餒,愈要完成使命。幾次申請小巨蛋不成,走向了鳥巢,他用更高的視野展望自己。

我問電影與音樂是否相輔相成?他說兩者不一樣:「音樂是這樣,是三到五分鐘的 moment,你把一刻、一個瞬間、一個感覺、一個畫面擴大,它也抽象,只有一種感覺,就是聽覺。但是電影有九十分鐘,故事是有它的物理學在的。」觸摸一件全新的事,王力宏依舊牛脾氣硬底子地一項項搞懂,學調色、色域、格素、格率,後期技術人員在執行的東西,他幾乎無所不知。

這一項大工程王力宏覺得「過程中沒有不難的」,但為什麼卻絲毫不感覺辛苦?王力宏有匠人的精神與胸懷:「看到片子完成,我覺得很滿足,有飽足感,很高興對得起那年我們下的功夫,做的所有事。不但是一場演唱會而已,所有排練、巡迴、我們幾百個人的團隊一起努力,那是人生中很珍貴的經驗,在流行音樂的歷史上是一個值得紀錄的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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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被霸凌,音樂讓仇人變我的兄弟

為什麼在鳥巢開演唱會是一個夢想站?他不是要站在「最多人面前」,而是享受那一刻:不論種族、身份、階級、性別,所有人聽著同樣一首音樂,感傷感動,有情有愛。這種世界大同的理想,起源自童年經驗:

王力宏出生在紐約,黃皮膚黑頭髮,美國孩子看了“Chinese, Japanese, dirty knees”咯咯嘲笑:「那時候不知道怎麼面對,非常挫折,也覺得為什麼我明明跟你們一樣,你們要對我不一樣,我也是個美國人,你們為什麼對我不一樣,他們看你就是個中國人,你一定是打功夫的。他們就是想欺負你,你哭,他們就很高興。」

他躲進音樂裡,爸媽在家裡放著古典樂、歌舞劇、聲樂、百老匯,小小王力宏有了歸處:「我在這樣的耳濡目染跟安全感裡喜歡音樂,音樂讓我先逃避了被霸凌的不開心,它也成為我被外國人認可的橋樑,小學組樂隊,12 歲我開始玩團,那時候我是鼓手,後來當初欺負我的人,跟我一起玩音樂,變成我最好的兄弟。我才感受到它可以化解界限的力量,本來欺負你的同學,原來可以因為音樂變成朋友。」

王力宏因為音樂找到自己生存的方式,他直說自己的企圖心,就是把華流音樂帶去世界:「我希望把人與人的距離拉近,不論種族國籍,音樂是很重要的橋樑,它有這種魔法。為什麼要把華流音樂帶出去?因為可以讓外國人去理解你的故事、當代的文化,可以感動到更多人,他們就不容易把你當做陌生人或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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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做安全的事,他的路可能走得更順,這九年間,也不會只生產《火力全開》作品,但是王力宏說除了經濟效益,生命應該要有更重要的事。

為了愛全力以赴:音樂就是渴望在一起

「化解仇恨跟恐懼,像脫歐也好、川普當選也好,現在全世界很多的仇恨與憤怒,四分五裂的現象當前,音樂人是很重要的。」

王力宏面向的是每一個人,就像約翰藍儂唱了〈Imagine〉,就像巴布狄倫唱了〈Blowin in the Wind〉,他渴望有那麼一首歌,能為華人飄揚四海:「我覺得現在的人都在面臨同樣的問題,任何有種族差異的地方,永遠少數就是會被欺負,霸凌不是我個人的獨特經驗,猶太人被欺負、在台灣也有對少數民族的歧視、美國對移民......。」

「音樂可以真實的讓大家面對這件事,不管你的標籤身份是什麼,用真心可以化解無知與恐懼。就像霸凌我的人變成最好的兄弟,因為這件事讓我想要去改變華流音樂的處境,我相信改變,不要再讓他人覺得遠東是遙遠的、可怕的,覺得美國經濟不好都是因為東方。挑撥離間很容易的,這是在歷史上不斷重複的事,音樂要做的事剛好相反,我們就想要大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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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是想要大家在一起,於是有了《火力全開》,57 場巡迴,一部電影:「火力全開四個字是最佳狀態,你的創作力、體力、活力都在全開狀態,每個人都會有一個遙遠的夢想,為了夢想把自己火力集中,集合所有精神朝著目標努力,這個電影紀錄與醞釀的夢想,就是去鳥巢開演唱會。從小我就在累積這件事,整個過程必須持久的火力全開,每一刻都要全力以赴。」

自己是自己最好的敵人

我問王力宏是不是特別喜歡挑戰、做開創性的事?他說倒不是,只是:「如果有價值,我就要做。」

「其實我喜歡競爭,只要它是良性競爭。我覺得壓力可以讓自己超越自我,就像任何運動選手在訓練與真正比賽時,永遠是比賽跑得更好,因為你旁邊有一個同樣優秀的人。就算沒有一個人在你旁邊跑,你還是要說服自己旁邊有個人。所以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在跟自己比賽。」

為什麼他值得兩百萬人的掌聲?為什麼二十年了他仍是華語樂壇的中流砥柱?這份榮耀不是任何人給他的,是 9 歲的王力宏自己掙來的。

小時候家裡有兩個學霸,唯獨王力宏不會唸書,雖然父母原則以課業為重,但並不阻止王力宏做想做的事,家裡的觀念就是「如果你想要什麼,自己賺錢去買,我們不會阻止你。」

於是他的執拗蠢蠢欲動:「人生第一套鼓是自己送報打工買來的,我 9 歲開始當報童送報紙,送到 12 歲才存了錢去買那套二手爵士鼓,一百塊美金,那是城市裡一個老夫婦在報上賣的。後來就買了四軌的錄音器材、麥克風。」

那是王力宏生命中第一個送給自己的禮物。

這個禮物帶他找到人生志業的唯一又帶他落葉歸根,王力宏說,慶幸,還好有音樂。

做不好的事,讓我找到自己真正的路

「小時候我不會唸書,再唸也唸不過他們,差太遠了,哥哥的成績好到總統致信恭喜,很誇張吧。自己也會覺得心裡不平衡,讀書對哥哥來說如魚得水,對我就像每天都在拔牙好痛苦。」

王力宏口中不會有埋怨,他又是感恩了,這一路看似失敗:「還好有這些缺陷,才讓我遇到音樂時,更得到動力,去好好做。我當下覺得,哇,我好不容易有一個會做的事了,1995 年 19 歲時我有機會發片,想到真的可以當作以後的工作,我真的可以走一條跟哥哥不同的路了,反而很開心,謝謝我做不好的事,讓我找到自己真正的該走的路。」

那時候的王力宏,還不知道自己可以走那麼遠,他說:「那時候沒有追求什麼,就是玩音樂,我一直覺得如果我是個街頭藝人、日子過得去也就夠了,我很開心地在做音樂,其實音樂人大部分都是很知足快樂的,你只要給吉他手一把吉他,他可以在路邊彈一整天的琴。」

他離鄉背井,心裡有音樂、隨時都可以打包行囊離開一個城市,笑看自己是音樂的吉普賽人,王力宏說二十多年來,只有工作,真的只有工作。

孤獨有時,音樂讓你的世界只有你自己

他曾經快要忘記王力宏這個名字的真切感,有一段時間很掙扎:重拾「生活」,是不是勢必得拋棄王力宏的公眾身份?他在舞台上取得漂亮的成績,但每當絢爛落下,萬人歡呼瞬間消失,從眾人簇擁的巨星回到平靜的日常,一個人,百年孤寂。

他兩雙手合起一個拳頭,像與信仰禱告,又像包裹住幼小軟弱的精神,回答速度又快又老練的王力宏少有這樣緩下來的時候,輕輕談起的語氣裡有沈甸甸的重量:「我少有機會聊到,這是歌手常會面臨的精神挑戰,特別如果你是一個單飛的歌手。巡迴時在幾萬人面前,一秒抽離萬人剩下一人的瞬間,那個是像雲霄飛車的,我覺得這可能有點像嗑藥,你很 high,就會有 down,到了越高墜落越深,每個人都還是要回到一個情緒的平均值,我很幸運的是有信仰陪伴我。」

事實上王力宏從十幾歲就開始習慣了「一個人」他說:「音樂會把你訓練成這個樣子,你練琴關起房,彈個六小時,就有了自己的世界。」

在幾萬人與孤獨一人間的距離,是多壯闊多麽深的黑洞。王力宏形容這是「震耳的安靜」,他全身癱軟,甚至就這樣躺在家近兩天不想動,就讓安靜無止盡蔓延,就讓自己背向觀眾不被欣賞。適應這樣的孤獨需要力氣,所以好多時候,他都想,是不是該拋棄歌手身份回到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生命是動態的圓,不要只為一件事專注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要有自己的生活,但是一直在拖延,我以前生活只有工作,當要改變時其實會害怕,自己要犧牲工作到什麼地步。跟太太的相處讓我覺得是時候了,她是最能體諒支持我的生活的人,我很感激她,我們結婚後她願意陪著我去很多巡演、拍戲,對她來說是很大的遷就包容。」我問那麼你現在圓滿了嗎?他說這幾年更練習,去看時間管理、成為更有效率的人這一類的書,王力宏喜歡運用時間與行為管理 APP 幫助自己,完成想做的事,讓時間更捨得給珍愛的人。

他調皮拍拍椅背回應:「圓滿 ing,生活如果是個餅,應該是動態的,我以前的生活只有工作,生活還要有你的家人朋友健康信仰,很多很多塊,才會成就動態的圓。」

他說起太太時,與其說眼裡有愛,更像眼裡有恩寵,王力宏曾在演上會上獻唱第一次寫給太太的歌:「我覺得《七十億分之一》是很好的概念,緣份真是很玄的東西,你無法計算或預測,因為這是太渺小的機率,所以我覺得這種緣分要珍惜,每個人跟生活中的另一半,都是在幾乎接近零的機率下才在一起。」

他形容彼此人生的共同任務:「同心協力是我們的目標,一起去經營一起共同的人生,我們認為我們在做的事,遠大過於自己本身的重要性。真的有一個生命的伴侶後,你的力量會被強壯,不是雙倍,而是意想不到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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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王力宏曾自問,那二十幾年漂泊的他,家在哪裡?我說你寫過《落葉歸根》這首歌,跟你對家的想像有什麼關係?

「很有意思你會提到這首歌,最後一句說的就是,家唯獨在你身邊。我發現真的是這樣,不管在地球的哪個角落,我只要跟老婆孩子在一起,某一個酒店就是我家了,家是一種感覺,不是一間房子。」

給 19 歲的自已:要謙卑要虛心,路還長著

9 歲的王力宏賺錢準備買人生第一套鼓,19 歲的王力宏出了第一張個人專輯,後來他一路寫歌唱歌拍電影,一路成了「實力派偶像」的始祖,我請王力宏對十九歲離鄉背井出來做音樂的自己說話:

「沒有什麼要改變的事,沒有遺憾也沒有後悔,路還很長。不用急,因為你在努力學習的過程中,年輕會急會躁,『讓大家知道你會』不是最重要的,人生是不斷的學習。你要虛心、要謙卑,如果給現在的新人,我也會這麼說。現在的時代很容易今天發了個影片明天就紅了,還沒有紮實的基礎就出發。不管你的點閱率有多少,都不是你真正的價值所在,要專心做你的本分。」

覺得他回答得有意思,我說那麽想像十年後的自己,你有話想對他說嗎?他說:「我希望你可以有一個很好的音樂學院了,這是我很想做的事。相較古典音樂學,我覺得流行音樂學是經常被忽略的,有多少個約夏貝爾、朗朗可以出唱片巡迴?流行音樂給人更多工作機會,做配樂、廣告配樂、混音,有很多現在很需要的專才。這是在我們華語流行音樂圈很缺乏的,我希望大家可以加入這個基礎,一起把華流音樂送出世界,創作一個更完整的工業。」

他說話老是讓十年後的力宏深感壓力,我說有沒有什麼鼓勵?「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吧,拍片不要太累了,我會繼續做導演的。」接下來,明天還得去北京吸霧霾,他說擤鼻涕咳痰出來都是黑的,氧氣稀薄,一邊打動作,暈倒了好幾個武行,王力宏則還有兩個月要熬。

我問你是不是很嚴厲,做電影做音樂都要好,做什麼都不想放過自己,他說不是的:「不管我做製片演員導演投資,我都只想一件事,把華語文化帶出去,《臥虎藏龍》十七年了,沒有再一個被全世界擁抱的華語電影,說不過去了。」還有最重要的是:「我就不喜歡浪費時間,我覺得我的時間是我最珍貴的資源。換個角度想,我是那種如果時間浪費了,會嘆氣說,哎,很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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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很遺憾啊,王力宏不想聽到這聲怨氣深重的哀嘆。於是他這麼活了,筋骨受傷不要緊,舞台上全力以赴就足夠;自己孤獨有什麼,更多人因音樂而相聚就好了。

來這之前,媽媽囑咐我替她好好看看他,媽媽是王力宏的迷,說他笑起來真的很帥,我奉命近看倒覺得,他不只是我家少婦愛的那個偶像,放鬆笑起來有種憨傻,也許還有 9 歲力宏賣報的那種天真,藏著無畏無懼的性格。

最後王力宏問我:「那,十年後的自己也能跟現在的我說話嗎?」我說好啊,你能嗎?

他想了想回:「我們十年後再聊,我先記在我的時間與行為管理 APP 裡了。」像在跟十年後的力宏約定好似的,十年後,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