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仔戲界永遠的鐵娘子——唐美雲、小咪和許秀年,從「唐美雲歌仔戲團」成立合作至今,堅持創新,走一條最困難的路。揉和野臺戲的庶民養分與現代劇場的精緻,首度將管弦樂與歌仔戲結合,亦完整保留傳統歌仔的精髓,形成新興精緻戲曲文化。國粹歌仔戲,就在國家歌劇院上演。

 

同為戲台人,相約來做戲

歌仔戲界常說「老爺飯難辭」,「老爺」指的是戲神田都元帥,意指:祖師爺賞飯吃,逃也逃不了。唐美雲、小咪和許秀年從「唐美雲歌仔戲團」成立以來,合作至今,默契深厚,形成鋼鐵般的團隊,是歌仔戲圈永遠的鐵三角!

緣分超過 20 年,許秀年說:「我 13 歲的時候去看藝霞,就喜歡上小咪。」小咪回報:「小時候我也看過年姐的戲,10 幾歲在台視錄影認識,互相看對方的戲。」甚至牽拖到上一代,唐美雲的爸爸——戲狀元唐武童曾教過許秀年,倆人是師生關係。都在戲班長大的仨人,有著無以言說的默契,時機成熟了,緣分自然推近她們相遇。

唐美雲說:「我的父親告訴我,演員在台上不要害怕改變,每一個改變都是挑戰,不要錯失任何挑戰的機會。」當時初學戲還很年輕,覺得爸爸說的這番話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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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的流轉,有機會站上各種不同的舞台,經驗和眼界與日增加,回想起學戲初期父親給的訓練,如今感觸甚深地說:「因為有了那一段的訓練,我才不怕進劇場和演出之前的任何變化。」也因著那句話,陪著唐美雲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表演藝術之路,路上景色秀麗,色彩斑爛。

不當機的自動多角色換頻機

唐美雲,第 16 屆(2012 年)國家文藝獎表演藝術家獲獎人,「唐美雲歌仔戲團」創辦人、團長、藝術總監、演員,有時身兼導演。採訪當日,唐美雲正和團員在戲團排練場排戲,這幾個角色同時上身,唐美雲就是一個全自動多角色換頻機,隨時轉到另一個mode,轉換之間不卡機,無lag,團員吃螺絲時,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唐美雲歌仔戲團隱身在中和市區內的現代大樓,她把傳統戲班的運作模式帶進明亮寬敞的都市高樓,打通的空間像是三進院落,依序為辦公室、服裝間和排練場。

她也把學戲初期自外台戲(野臺戲)所吸收的養分帶進現代劇場,從國家劇院、歌劇院到各地的藝文場館,在精緻化的過程中,不僅多方跨界截取新意,亦完整保留了傳統歌仔的古早味。

所謂戲如其人,她所製作的戲更散發一種外放的生命力。這種無畏無懼的生命力,彪悍膽識自然天成,製戲時蝦咪攏冇驚,「什麼都可以做做看」,西方百老匯《歌聲魅影》、東方京劇《楊家將》,順手捻來跨文化跨時空互為文本,衝撞一齣齣屬於唐美雲的當代歌仔戲,形成新興精緻戲曲文化。

每年新戲大膽嘗試跨文化

許秀年說:「我頭一次參加唐美雲歌仔戲團是 19 年前的開台戲《梨園天神》,由《歌劇魅影》改編,2016 年的《冥河幻想曲》是一個希臘的故事,服裝也改良成有希臘風格的樣式;《春櫻小姑—回憶的迷宮》是清裝,還有《風從何處來》穿京劇戲服,像這樣常常挑戰不同國度的戲曲的只有她。」

小咪則說:「我同時間有在外面參加其他的劇團,大多比較傳統,沒有唐美雲的創新,沒有人敢像她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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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齊放,戲隨人看。唐美雲說:「臺灣是一個很可愛的地方,歌仔戲團特多,各種風貌都有,現在歌仔戲劇團大概有幾百團,我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和方向,堅持每年都要製作新戲,嘗試各種不同的劇本,記錄我們的成長。」

2007 年曾經得到金鐘獎傳統戲獎,2016 年 12 月 10 日、11 日在臺中國家歌劇院演出的《春櫻小姑——回憶的迷宮》則是當年傳藝金曲獎最佳團體年度演出獎;過去十年間則多次入圍各類獎項。

走一條吃力不討好的路

「創團的前幾年我一直在想我們應該怎麼做,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不做傳統戲?我說我看到很多前輩在做傳統戲,舉凡研究、教學、示範、演出,都整理得很好,也很用心在改編。」

「同樣是做薪傳的工作,我反觀問自己:要和他們一樣嗎?我應該做的,是為歌仔戲找出更多可能,為當代留下不一樣的歌仔戲作品。」 唐美雲也明白:這樣的定位本就吃力不討好。開始做的時候褒貶不一,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但她認為,有人討論就是好事,好的我們就感謝,不好的就記下來檢討,都是一種經驗。

創團 19 年已累積近 30 本創作劇本,這個數字除了代表培育編劇人才、記錄劇團的成長,唐美雲認為這些劇本也串起她的父母、許秀年、小咪與不同世代,勾勒出臺灣當代歌仔戲的不同風貌。

創團將滿20年 心中有個願望

爸爸和媽媽雖然都是歌仔戲界的風雲人物,但當年唐美雲也曾猶疑過。「以前會擔心這頂帽子太大了、名聲太響了,人們會想父母這麼厲害子女勢必要更優秀,所以戲狀元的女兒應該要很會演,可是從來沒有人問我:『妳到底學了多少?』每天都覺得像在考試,我想沒有年輕人喜歡每天考試的心情,所以想要脫離。」

然而「想要逃」只是讓人生路繞得迂迴一點,終究還是回到屬於她的舞台。除了自己,還帶著每個月超過 20 位固定受薪的團隊,應了那句話:「上過台,想離開都難。」唯有在此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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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 5 年「十有五而志於學」,明年劇團「二十弱冠」,就要成年了。唐美雲有一個願望:想要帶著劇團走出去。除了臺灣南北演透透,也想做國際交流,把演出帶到國際上各個不同的舞台。「大家都笑我們一出門就要一百多人,從演員、技術、行政到大樂團,因為我們的樂團一定要現場,我們是第一個把管弦樂融入歌仔戲。」

旁人聽起來是天方夜譚,唐美雲總是一貫樂觀和淡定,眼神亮晶晶、穩穩地看著對方:「大家會懼怕於這個不可以、那個不可以,不過我有我父親那種什麼都可以的精神,而且在挑戰之前,必須讓所有都準備好,它不是實驗性的,不是試探式的,是一個肯定的創作。」

鐵娘子人生 一年4檔新戲不嫌多

一般劇團一年一個大型新製工作就相當繁重,加上舊作巡演,時間、預算和人力,往往是一場撲天蓋地的角力戰。但是,不包括同時進行的電視歌仔戲和唐美雲個人接的 on 檔連續劇,2016 年「唐美雲歌仔戲」就有4 檔新戲,加上舊戲巡演,總共演出近 30 場。

唐美雲、許秀年、小咪這 3 位人們口中的鐵三角,真是名符其實的鐵娘子。鐵娘子們排練與演出的班表拉出來,只有鐵人可以形容,其中最鐵的莫過唐美雲,3 天不睡、4 天不卸妝很正常。

人生浸泡在劇團和演出裡,每天見面,比跟家人相處的時間還多。久了,自然有一種好默契:既然老爺飯難辭,就算你離開還是會回來,不如一起開心地玩。

每天在不同的戲碼和角色之間穿梭,3 人形容得像是好姊妹之間的秘密遊戲:「我們在玩闖關遊戲。」許秀年說:「遇到就會做。」小咪說:「頭過身就過。」唐美雲加碼:「對,做就對了。」

 

小咪—6 歲走唱到最佳演員】

在戲劇界被稱為「戲精」,在戲迷眼中是「百變精靈」的小咪,本名陳鳳桂,父母都是歌仔戲演員,從小生活在內台戲班,6 歲即跟隨父親四處唱那卡西,14 歲小小年紀就進入當年紅極一時的藝霞歌舞劇團,從打雜學徒做起,歷經4 年無薪的「師仔功」扎實磨練,成為團內當紅台柱,直至70 年代,藝霞歇業,小咪這才轉跨歌仔戲劇場,開啟演藝人生的另一扇窗。

從那卡西、藝霞,再到自小熟悉的歌仔戲,小咪無論唱腔、身段和角色詮釋皆展示獨特的綜合性藝能風情,不僅擴大她在傳統戲曲的表演空間,延伸更多想像力,也讓她在《菩提禪心系列—春櫻小姑》的小生角色和《春櫻小姑—回憶的迷宮》的失智婆婆阿雪之間游刃有餘。演什麼像什麼,「失智婆婆阿雪」讓小咪獲得2016 年傳藝金曲獎年度最佳演員。她這麼看自己:「家裡父母都演歌仔戲,但是他們不讓我學,因緣際會進藝霞學了很多才藝,可以很靈活地應用在戲劇身段上,就這樣四處轉轉轉,還是轉回來歌仔戲,這是我最大的滿足。」

許秀年—半世紀永遠的娘子】

戲班子每天進進出出人員浩繁,吃飯皇帝大,許秀年的母親和祖母在她出生之前就在戲班掌管「皇帝之事」。「我出生就被抱到戲班,每天聽、每天看,自然就學會了,有時候需要小孩子來演,就像耍猴戲一樣被叫去唱唱跳跳。」開始有台詞,是 4 歲,1950 年代末期。當時臺灣歌仔戲內台、外台、廣播、電影風起雲湧,台視也在之後的1962 年開播,帶進了電視歌仔戲,同時也衝擊了原本鼎盛的歌仔戲戲班和多元演出。

然而許秀年一直挺立在浪頭上,成為歌仔戲「永遠的娘子」,溫婉、嬌媚、潑辣的旦角腹內功讓人拍案。「其實我的表達力很差,有時要我扮 10 幾歲的姑娘心裡都會不好意思,但是我也不會想太多,接到戲本就去演,我知道我這輩子就是做戲。」

唐美雲—父女都是一身戲膽】

唐美雲的爸爸「戲狀元」蔣武童赫赫有名,年輕時待過臺灣許多劇團,學過京劇,精通武術;文戲武戲、文場武場全能,也教民俗舞蹈,也曾經受聘於拱樂社,教過無數的學生。唐美雲說:「以前演戲都要踩街宣傳,我爸爸堅持不踩,老闆乾脆就在戲院門口插旗子,人們知道是戲狀元蔣武童,照樣場場客滿。」

蔣武童原生家庭是來臺灣做生意的日本人,家人返日後,蔣武童卻陰錯陽差地留在台灣,並且對表演藝術極為狂熱,成為傳奇人物。後來唐美雲才慢慢領略,父親就是傳說中的「老爺賞飯」,開玩笑說:「我爸當年若是回去當少爺,就沒有我了。他留在台灣認識了母親,才有我的出生,歌仔戲才有了世代傳承,讓我走出現在這條路。」

唐美雲的母親也不遑多讓,帶著傳奇入行。「我媽媽出生彰化望族,阿祖很愛看歌仔戲,雖然阿公禁止,但阿祖還是常偷偷帶媽媽去看戲,阿公拿自己的母親和女兒沒轍,看著看著我媽媽愛上了歌仔戲,終於跟著戲班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