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理查·賽肯筆下的愛與死,親密與暴力。讓他領你的肉體與精神走上冒險之途,愛得橫衝直撞,不怕滿身是傷。新的一年,為生命留點獨白,我渴望你替自己留下一段時光、離別現實的紛擾,女人迷只為你讀詩。


圖片來源:Sooah Youn

《視界》

陽光傾倒你髮膚,你的影子  平貼牆上。

清晨折斷心骨 像折斷嫩枝。

你沒想到,

臥室全亮,銀河星光

一拳拳打在身上。

把手放在臉上彷彿就能

隱藏,粉色手指變得金黃 光直穿骨枝,

你就像玻璃盒蓋的小房

每一分細塵都在發光。

神秘的不是光,

神秘的是什麼讓光  穿越不透。

《破路》

1

我無法把故事變得有趣。

暫停,道路,嘴裡的沙礫味。石頭像箭尖

刺刻入膚。

彷彿一袋扁豆埋身

或馬鈴薯,或夜裡一次次撞上船塢

不經導航,不經思慮,無顧碼頭裡靠成港灣的

一塊塊木板。

 

2

我想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 省略細節,

省略我跑上大街只為了證明,他不愛我,

我中邪,只想被遺棄。

我想告訴你這個故事 只要主人公不是我:

馬斯穿錯衣服。馬斯又在派對 喝醉。

馬斯在廚房打開冰箱,手握酒瓶,日光燈下。

告訴我我死了我好更無可救藥。

原來還有情緒在我聲線。

肚子裡還藏著最後一件事。簡單的事。最後一響。

 

3

你能看見他們嗎,在路邊,

不動,不爭,

在圓圈的空隙再劃圈?你能否看見他們

緊壓沙礫,緊壓塵土,緊壓彼此

為了讓時間暫停——

頭燈從四方射來,夜潑灑他們像

滿地汽油,深藍鋪滿一切,他們

屏住呼吸——

 

4

我想把故事告訴你但省略我跑到街上

嘗試證明什麼,他追過來

將我扔進沙礫。

他知道這事不會善終,他告訴我

不會好的。

他不願吻我,但用身體蓋住我

壓住我直到我答應不再跑到街上。

但時間經過。禱言徒荒   徒荒。

 

5

他的肩背遮住星辰而時間經過。他用身體

覆蓋我但時間

經過。他的氣味揉合了輪胎,廢氣——

那裡,地上,穿過此刻,

嘗試留下印痕。像不停拍攝同一個畫面,直到

填滿空隙——

用力敲擊直到唱盤跳針

換個音樂,讓旋律

繼續向前,圍繞黑色唱盤中心的洞口轉啊轉啊。

而字,微不足道的字,

微小到提不起希望或承諾,無能安慰

但仍安慰著我。

 


 

《許願骨》

你救了我他說。我欠你的,全都欠你。

你沒有,我說,你什麼也不欠,來吧繼續,來吧

遠走,但他堅持,

不停說我欠了你,說你的鞋裝滿了你的

血,一定有什麼是你想要的,告訴我,我給你。

但我甚至無力看他,難以啟齒:

我擋子彈的理由都是錯的,換了是我也會殺你,

我說。你不停說我欠了你,我欠了……

但你總是這麼說

總是。別說了,別再說了。

不是因為我不相信,不是因為我要的不一樣,但我總

是不停救贖而你不停虧欠而我不想再要你

償還。不用了。你從來不是真心的

反正,不是,這一切不過讓我更羞愧。

我想要的只有一件,別逼我說,把繃帶給我,

我在流血,我不只是說說。

打碎的玻璃四散發亮像流星。是西部片,

亨利。是個徹底的槍戰片。我們用骨白的下午

堆成一座墓園。

是另一場誤殺但我們停不下手,亨利,

不停說著直到我們搞定……我們總是勝利從不放棄。

看啊,我們又贏了,

又到了我得以索求的時候,我得以說拜託,

只是今夜,只要你躺在我身旁,不脫一件衣服,

不解一顆釦子,好嗎?

但我們都知道事情會怎樣——我說我想你在我裡面而你

把我頭壓進水底,我說我想你在我裡面而你用刀

劈開我。

我和怪獸糾纏,我把你救出火場

而你說我要把一切都給你但從沒發生。

就連你站著的時候

都看起來像躺著,至少讓我親親你的脖子,寶貝?

我要綁住你的雙手嗎?我要把舌頭刺進你的

嘴像竊賊的手嗎,

像搶劫,像另一場無傷大雅的偷竊?這一切讓我疲倦,

亨利。你懂嗎?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

我發誓,最後我

頓覺空虛,像你把我掏空,而我得

搜索身體尋找傷疤,想著他是否找到僅存的溫柔地

探索癡狂?

我知道你想我開口,亨利,都寫在劇本裡,你想我說

在我身旁躺下,你是我一生所求我甚至能為你去死……

但我還是保留子彈吧。

這是我的,懂嗎,我不會交出去。你便繼續虧欠我,

這樣就夠了。不能一筆勾消,亨利,你不能把它

從我這裡拿走,子彈還嵌在我胸口,

刻滿你名,我會把自己變成槍,因為我饑渴

空洞 只想要有什麼是我自己的。我會是你的

屠宰場,你的殺戮地,你的停屍間

和墓地,帶著這子彈遍地行走彷彿它

早就在那裡,彷彿它從來就在我身體裡等著。

你要嗎?我有什麼是你想要的嗎?

你能認真將我制伏,探進我身 用你的手

將它取出嗎?如果你愛我,亨利,你不是用

我懂的方式愛我。

你知道結局嗎?你覺得幸運嗎?你想回家嗎

現在?行李箱裡有瓶威士忌

腳下有具屍體

看著我們像我們多麼有趣。今夜在這裡

一分為二,亨利,愛或死。抓住,拉開,

許願。

《霜雪惡雨》

閉上眼睛。站得太近的情人

難以看清。就算模糊 用全身

向我傾倒。躺在棉被下,

假寐,我就在你旁邊的房間。想像

我雙腿交叉,頭髮梳整,靴子被光

打得發亮。我在想我的盆栽,他的椅子,

我們一起買的煙灰缸。我在想這是我們

住的地方。童年裡我們用紙板建造

房子。我們什麼都能。不是因為

我們的心寬大,它們不,是我們的

掙扎。我們想說過來:帶上

你的朋友。家庭聚餐,我做了豬排,

做了你最愛的長麵條。我的蜻蜓,

我的黑眼火,廚房的刀在呼喚

血,我們就是十字路口,親愛的罪犯,

這是我心的地圖,殘酷

之後的景色,就是,花園,就是

溫柔,就是房間,一個說 天冷了,

抱緊我,的愛人。我們還沒摘星,

也不被原諒,帶我們回到

巨人的肩膀 靠在他溫柔上,

不是因為暴力缺席,就算

它仍隨拾即是。草地淹溺,天野著火,

金色的光透過玻璃倒在

每間房。把我的心交給你

讓一切發生,愛的明證克服了飢餓。

期待太多嗎?我想以你命名

星辰?想帶你登天?想用舌頭融化你

像融一塊糖?我們都

熟讀書背,都知道什麼會發生。

田野燒盡,這地毀壞,殘破的情人

被遺棄泥濘裡。隨即一切消失。

讓人難過。你所有朋友都離去了。別了。

別了。不再哭了。我們天堂

再見。在這之間我們背誦

夢想的長禱詞。月光灑滿

浴室地板。書中一頁是我們

分享彼此人生,經過唱片行

和餅攤。月光在你身上畫滿

記號,我的嘴按圖索驥。

我們如此勇敢,我們想知道

事情的深淵,不再蒙蔽雙眼。

我們全部一起在那夢裡。日誌標記

那溫暖的懶漢。標記他展開的雙臂。

我們在天上的父。我們深埋在院

的父。有人正在掘你的墓。

有人正畫著浴盆 好潔淨你,他說,

想著風,好快樂,好溫暖。是童話故事,

故事藏著故事,滑過打蠟的

走廊,雷閃 即逝。我們塑造

荒謬的偶像 好對它祈禱,

但爬上天梯後又會如何?

我們直視各種恐怖 然後原諒?

是這條河,這個箱子,這些

我們拿來考驗自己 放進箱子裡的

怪獸。蛋糕在這,叉子在這,想把它

放進身體裡的欲望在這,而

我們真正想問的是:再來呢?

你把身體撞進我的方式提醒我

我活著,但怪獸總是飢餓,親愛的,

牠們就在你不遠處,尋找

裂縫,勉強黏合的破口,我們沒被

縫好的地方,如果皮膚不抵擋

牠們便能輕易穿透的地方,將牠們隔絕在

隨時能開演的舞台上。

我爬出窗跑進樹林。

我得自己拼出字來。字的

味道,在空氣裡發出的聲音。我穿過

狹隘的柵欄,蹣跚跌了進去,蹣跚地

走了一會,蹣跚地爬了出來。這是我為你

準備的地方。一個你能愛我的地方。

如果這不是個國度我不知道哪裡能是。

你會如何分類?空地上的凌晨?

霜雪與惡雨?裝在桶子裡的光?

我嘗試描寫這國度的模樣,而我

寫下的字都暈開:獵人的心,

獵人的嘴,樹與樹與

樹中間的空隙,游在金光裡。字

結凍。生物結凍。梅醬

從袋子滴漏。解釋無用。

我不在這,我在某處,躺在某地,

假裝死亡。我想傷害你

又接受不了勝利。我們

吞吃了他,他們說。多麼美妙。真是美妙。

我夢到你。我們在金色的房間裡

在那裡每個人盡其所欲。

你說和我談談你的書,那肉身與光芒

交織的想望而我說這是月亮。

這是太陽。讓我為你命名星辰。讓我帶你

登天。讓我用舌頭包圍你像融化一塊

糖……我們在金色房間裡 每個人終於可以

盡其所欲,喔我說親愛的,

你想要什麼?你說吻我。這是我

給你的線索。火燒羅馬時

我在歌唱。誰不是試著神聖。我的白蘭地,

我的平安夜,用嘴壓緊我。

我們都在前進。我們絕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