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同婚議題掀起一波廁所的討論,廁所是一個性別極端化的空間,因此延伸出「自己上自己的廁所」的討論,你怎麼看?

週末婚姻平權的新聞熱騰,女星以爭取自己的廁所發言引起眾議:「同婚法請另訂新法,不要和異婚共用同一法條,明明不同為何一定要用同一條法條,你結你的我結我的,各自有法律依據不是很好?各用各的法條可以嗎?」更說:「請『爭、取、你、自、己、的』,未來也請爭取自己的廁所好嗎?」

你怎麼看待「爭取自己的廁所」一事?我想從 12/17 立法院二審婚姻平權修法當日的會場外情況來談起。當日下午,許多反同婚團體揚言要進立法院上廁所、卻被警方阻擋,聲稱這是「違反人權」。

想上廁所的時候不能上,確實說的是。於是,我們也想起了那些經常憋尿、不能去上廁所的孩子們。

真實存在的葉永鋕們

國小的時候,班上有一位男孩子,眼睛水亮、說話嗲嗲的,他的一隻眼睛的眼白部分有一點點藍色,班上同學以此笑他不是正常人、是怪胎。有一陣子我經常看他哭泣,我記得他淚眼滿面時水藍色的痕跡烙印在眼白的樣子。

他喜歡模仿蔡依林跳看我七十二變;國小跳蚤市場時,男孩都在交換刀劍、他喜歡挑選洋娃娃。我們寫過一段時間的交換日記,但堅持不長,交換日記裡,他曾用笨拙的筆跡告訴我,他真羨慕女孩子可以綁辮子,他也說,每當被男生欺負的時候,其實心裡都有一點開心,他說其實自己喜歡被那些臭男生注意,於是挑逗(挑戰)他們好像成了一個好方法。

那些男孩子,看到娘娘腔就想欺負,起初是走在路上踢他一腳,後來是掀翻他的桌子、藏匿他的椅子,更甚分班以後,我在嬉鬧間耳聞時常有人把他帶進廁所脫褲子、傷害他。

後來,在一層樓只有一間操所的國小時光裡,我再也沒看過他在下課時間上廁所。

我不知道當初在那間廁所裡發生過什麼事,也沒機會知道了。

然而這世界上不只有這樣一位同學,不只有一位害怕被霸凌所以上課時間去廁所、死在血泊中的葉永鋕。

教育部曾抽樣調查十萬名學生的霸凌發生場域,校園霸凌最常發生的時段,分別是下課休息時間 (占 74%)與放學時間(58%),而發生地點最多則是在:上廁所(70%)、教室內(66.6%)、上下學途中 (55.8%)。

所以當這些大人們喊著「還我上廁所的人權」時,我們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對公共廁所充滿了恐懼、寧可憋尿也不願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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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玫瑰少年少女:如果我與社會格格不入

廁所裡的悲傷從校園延展至社會,或許你也不意外,一位中性打扮的女生進入廁所、阿嬤抬頭問你是男的女的;陰性氣質外顯的男孩,猶豫著自己該不該在尖峰時段走進廁所;跨性別者,覺得無論是男廁女廁,都沒有歡迎自己的廁所。

那句「請『爭、取、你、自、己、的』廁所」多麽殘忍,即便是公共空間,我們都還得劃分出族群、階級。一如部分護家盟家長不悅「同性戀與我共用同一條法」。空間到體制展現出的性別權力,從「排擠他人生存空間」得到主流權力的驗證。

從校園空間性別失衡規劃研究得知,從 1995 年張清芬便指出廁所缺乏性別差異規劃, 1996 年,臺灣大學學生會與城鄉所性別與空間研究室曾發起新女廁運動,畢恆達也曾提出社會空間以男強女弱限制性別的彈性。

論述從「保護各性別的機制」到「讓性別自在流動」皆有,但主旨都在給各性別一個更安全友善的公共環境。我們如何給予差異不同的生存空間?我覺得以硬體來說,我們應該考量不同先天生理差異設計,以空間來說,我們必須營造一個上廁所不必恐慌的空間。

這個空間會長什麼樣子?有人說,應該確切地隔離,男分男、女分女、甚至是同志分同志;有人說,我們可以期待一個性別自由流動的廁所,讓所有人都能走進公共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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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公共廁所的下一步,讓我們看向從校園推動性別友善廁所的成果。

性別友善廁所,打破性別氣質的框架

這陣子,台北市教育局為促進校園性別平等觀念在民生國中設計性別友善廁所,成為全台第一間有此廁所的國中。 性別友善廁所也稱為中性廁所、性別中立廁所(gender-nautral),廁內空間不以生理性別作為區隔,而是讓任何性別的人皆得以安心無障礙的如廁,且完全可以保護每個人的隱私,不用再害怕尷尬,方便不同人士使用,落實性別多元。

性別友善廁所是從空間承諾所有性別都該活在一個安全的環境,因此打破了廁所密閉、有性別各自歸屬感的規則。從精神上去抵制「男廁排擠陰性氣質」、「女廁排擠陽剛特質」的規範。

2004 年 Browne 提出:「女廁作為女性空間,名義 上是為了保護女性,然而藉由此一規訓,男女身體『應有的』界線不斷進行複製。」但這樣的論述可能造成對部分跨性別者對女廁認同壓迫、或部分族群對擔憂廁所內的性別暴力問題。

因此我們還得看見,性別友善廁所還需要更多精神面的倡議。《 世新大學「無性別廁所」之經驗評估與省思》指出:有 81.6 % 受訪者支持學校設置更多無性別廁所,但是曾使用無性別廁 所的人僅有 65.7%,其中女性更僅有 26.6%。透過觀察記錄也發現無性別廁所仍多被當成男廁使用。許多(特別是女性)受訪者對如廁隱私界線的態度與使用行 為,仍延續原有性別角色養成的偏好。

由此反思性別改革可能不只有「去除男女二分」,或許也能增設「多元」選項,讓每種性別認同都能安然進入自己喜歡的空間。所謂的多元,就是排除從生理到情慾、性別氣質的二元認同,在秩序外也有安全存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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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流動帶來副作用?

除了開放更多選項,也思考隨之而來的可能,尤其在女星高喊「自己的廁所自己爭」時,我們該思考如何從心理層面打開「排他性」。首先釐清抗拒多元選擇的幾種心態,從廁所議題到課綱裡置入多元性別、婚姻平權....等,反對多元性別的異質聲音多為:先理解健全的正常體制後、再來理解差異;不能用少數權益霸凌異性戀價值;多元流動背後其實是情慾解放、人獸交亂倫,可能迫害國家沒有王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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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難發現這樣的表態裡都還是站在「異性戀價值」批判、把優先選擇權放在「父權主體」身上,並未真正看見社會差異。所以我們需要拆掉的何止一間廁所,真正長期霸凌人類的不單是那一個個複製家父長制、排擠非主流族群的人,更是將單一價值觀灌輸至教育與體制的文化。

我們要做的第一步,不是「自己的廁所自己蓋,自己的法自己爭」,而是如何與「對立的質疑」進行溝通,讓每種權益都能受到尊重。所謂多元流動帶來的副作用,可能是一個社會運行難以避免的個案,例如既存的霸凌現象、甚至性暴力現象,但我們不能以此給「多元性別」扣帽子,而是將議題分開處理,深究每種議題背後的原因。

也就是說,在性別友善廁所與性別霸凌的議題中,一方向可以看見性別友善廁所成立的初衷與目的,另一方向是深究性別霸凌的背後成因並非「廁所」本身,而是人們習慣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對弱勢進行暴力,進而看見改變空間的制度以促進性別進步。

在校園霸凌 70% 發生在廁所的數據中,我們透過設立性別友善廁所嘗試讓「陰性」與「陽剛」不是兩個極端,我們期待用拆除「不同族群進入廁所的門檻」來落實「人權」。再來,從教義面與制度面著手是基礎的第一步,我們要做更多的是用教育使性別意識普及、讓「自主與健康的性別觀」取代「隔離與保護」,從空間的彈性與包容性,實踐一個更有同理心的社會。

願父權體制上的既得利益者高喊人權時,能想想若今天那個憋尿的孩子是自己家的小孩,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