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大人和老師總是不忘叮嚀囑咐我們:「要乖乖聽話才是好孩子」、「不能做壞事」,但是這個世界卻似乎不怎麼聽老師的話,不遵守規則。但有時候,總有「意料之外」衝擊著我們,老師和父母並沒有教我們怎麼處理「為什麼我沒有犯錯還要受到懲罰?」的狀況,他們只有教我們如何當乖小孩,我們只好靠自己去摸索在「不太乖」的社會成為自己,讓我們來看看心理師自身的故事,他如何和內心的「乖小孩」和解。

文/陳鴻彬心理師

在教育與輔導工作崗位上這麼多年來,協助過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孩子,在處理上大多已經得心應手,但唯獨有一類的孩子,曾有好長一段時間讓我既心疼又難以找到介入協助的著力點。

他們是一群「正直又乖巧」的孩子。

有一回,與一位專業領域的資深夥伴談起我對這群孩子的無力感時,他聽完後問我:「你是不是在協助這些孩子的過程裡,彷彿看到年少時的自己?」

那一刻我才驚覺:原來,我的無力,是因為我曾經也在其中。我腦海裡,想起了兩件發生在我成長過程的創傷記憶;而這兩件重大事件,都在我的生命中烙下很深的鑿痕,大大影響了我日後的生命。


之一:歸心似箭、乖乖排隊,卻一直上不了公車的孩子


國中畢業以後,我所就讀的高中離家裡有一大段距離,所以必須住校。對一個十五歲不到的孩子來說,第一次離家獨立生活加上課業上的挫敗,壓力大到讓我直想逃離校園。

而每週六的返家,便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盼望。當時尚未實施週休二日,週六中午放學後,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宿舍寢室收拾簡單行李,直奔公車站,為的就是希望能夠早點回到溫暖的家中,以獲得療癒。

然而,有好多次,我午餐時間抵達車站,但回到家卻已過晚餐時間。這段車程其實只要約一個小時,其餘的時間都是因為排隊等車時,當公車一靠站,大家就脫隊、混亂地一擁而上;而我,從小信奉師長所教「要按規定排隊,不能插隊」的原則,卻眼睜睜地看著很多比我晚到的人搭上車離開。

看著幾個與我同樣遭遇的乖孩子,我心中除了無奈,還有更多的困惑:你們這些大人,不是都教我們小孩要守規矩?為什麼現實世界長得跟你們教的不一樣?為什麼沒有任何成人出面說或做些什麼,而任由這一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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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我自己難過的是:當我心裡浮現這些問號時,我隨即開始責備自己「怎麼可以如此質疑師長?」


之二:乖巧盡責的孩子,卻受到懲罰


另一個記憶,發生在我小學六年級。

我和另外三位同學負責打掃全校唯一的垃圾場。因為垃圾場真的很大,所以我們自己再做細部的分工,兩兩一組,分配責任區域。

那一天,是期末放寒假前的大掃除,我跟同組的同學,早早把我們兩個人的責任區清理完畢,並且不斷提醒另兩位貪玩的同學,要在規定時間之內打掃完成,讓老師檢查。想當然爾,他們沒有完成,但因為已幫他們掩護過多次,我倆這次決定不再主動幫忙打掃,等到老師來檢查,讓老師處理。

「誰負責打掃垃圾場?到前面來。」過一會兒,出現在教室裡的,不是我們級任老師,而是校長。 另兩位貪玩的同學,依舊在操場上打球。在教室裡的,只有我跟我的同組夥伴。我們兩個乖乖地舉手,並且快步走到校長前。啪、啪,兩聲,清脆響亮。校長的大手掌印落在我們小臉上,紅通清晰。

「馬上去給我掃乾淨,等我過去檢查!」丟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

很多同學為我們抱不平,慫恿我們打電話回家叫家長過來「關切」,但我沒有。我懷著羞愧的心情,回家前再三確認「掌印痕跡」是否還在,就是害怕回家後會被注意到。因為幼時乖順的我,總是被教導:學生被師長處罰,一定是做錯了什麼,否則師長不會胡亂打人。更何況是貴為「校長」,怎麼可能會錯?

我心裡害怕:「萬一真的是我自己錯了呢?」「爸爸來過學校之後,又如何?我會不會被修理得更慘?」

我的生命,就帶著這股複雜情緒,往前走。包括,我始終對「權威者」感到莫名的恐懼,無論是在求學階段,還是在進入職場以後。直到我自己投入心理諮商領域,踏上與自己和好的旅程。

心理師暖心分析

社會文化與教育,像是另類的父母,形塑著我們孩子的樣貌。但孩子從中得到的,不一定全是涵容與滋養,有時也伴隨著傷害。
面對這麼一群聽從父母師長、服膺乖順「美德」,卻反倒受傷害的孩子時,我曾經非常害怕他們開口問我:「老師,乖巧、聽話錯了嗎?」 

在團體裡,他們屬於守規矩、安靜的那一群,面對師長交付的任務與工作,也總能按照成人所教導的方式默默完成,讓人很放心。這麼一群各方面表現都相對穩定的孩子,其實是團體裡很重要的一股安定力量,也鮮少會隨人群瞎起鬨:由於很怕造成別人的麻煩與困擾,所以他們極少主動出現在輔導室。

然而,他們的高自省能力、正直、乖巧,卻也時常使他們心理受傷而不自知,即使受了委屈,仍以為是自己的錯,著實令人不捨。
漸漸地,我終於明白:何以面對這些孩子的提問,我會如此焦慮?

或許我真正害怕面對的,不只是這些孩子,而是在這些孩子身上,隱約看見那個十二歲與十五歲的自己,帶著紅通的臉頰、哭腫的雙眼,一邊自我懷疑,一邊對主流教育價值框架控訴:「老師,為什麼這個世界長得跟你們大人告訴我們的完全不一樣?」「為什麼被懲罰的,不是貪玩不守規矩的,而是乖巧聽話的?這示範著什麼價值?」

曾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除了心疼不已,很想好好擁抱他們之外,面對他們的困惑,我幾乎無法招架。因為這些孩子確實長成了我們主流教育刻意形塑的樣子,但是包括在校園裡、在社會環境裡,他們卻常常適應不良,甚至沒好好被善待。

但是,親愛的孩子:你真的值得更多的疼惜。

你不需要更多的「保護」,而是在你對社會懷抱希望,對生命友善,卻又感到挫敗的同時,可以有人願意理解你的難過與失望,並且帶你一起真實地看見:除了失望與難過,我們還可以做什麼?

就像,當我自己在歷經十餘年,也成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後,每每思及十二歲時的那一巴掌,我的左臉頰彷彿還灼熱,情緒仍有波動,但我確信:我的學生會比當年的我幸福,因為他們即使犯錯,也會有個老師願意好好聽他們解釋與說明,理解他們的故事;他們更不會因為安靜,不習慣為自己辯駁,而遭受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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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奇妙,當生命經驗經過轉化,並從中長出力量後,記憶裡那十二歲與十五歲的小男孩,也間接被安頓與療癒了。

療心練習與叮嚀

療癒書寫 

  1. 一、寫下自己曾因為乖巧、順從而感到委屈或受傷的事件。
    1. 事件發生在你幾歲的時候?
    2. 在這些事件的背後,真正讓你感到受傷或委屈的地方是什麼?心中有什麼疑惑?
    3. 當時的你,最期待誰出現協助?你希望他可以做些什麼?為什麼?
  2. 二、如果邀請「現在的你」對「當時的自己」說些話,你會想說些什麼,以好好陪伴、支持他?
  3. 三、回到「現在的你」,長大了,也擁有更多改變所處環境的資源與能力,可以如何善用這些力量,以協助與你類似處境與經驗的孩子少些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