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再見,在也不見》在去年拿下金馬開幕,許多人期待著電影裡更多面貌的陳柏霖,同時,這部片也是《爸媽不在家》導演陳哲藝首次擔任監製。女人迷專訪陳柏霖與陳哲藝,一起看見他們在戲裡挑起生命更多情緒。這次,你不遇見大仁哥,而是遇見如實的他們。

從張士豪、大仁哥到陳豐,我們認識的陳柏霖一直如大男孩溫暖。這次他在《再見,在也不見》一人分飾三角,細膩演繹人性,像白晝穿破黑夜的沈穩,一舉釋出他性格有稜有角的特質。這些年,他不斷用作品打破從前的自己,此後,我們不會再用大仁哥記得他。

女人迷邀請《再見,在也不見》監製陳哲藝與陳柏霖與我們談再見,更想看看他們之間的化學效應。陳哲藝三年前執導兼編劇《爸媽不在家》大鳴大放,第二部片卻放下導演身份,一肩扛起監製。陳柏霖首次嘗試一部電影與三個導演合作,對兩人來說,無疑都是挑戰。這天,我知道兩人一拍即合的原因,他們都敢於不同,敢於挑戰;他們都是不急的人,最好的,值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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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幸福的不是你有答案,而是你能懷有疑問

「我沒有刻意要突破,而是希望做到最符合角色,演員也是說故事的人,我希望說好一個故事。」——陳柏霖

陳柏霖演員觸角延伸的腹地不斷成長,他說這部電影拍攝過程很讓人深刻:「挫折跟好玩都是一起的,在很短的時間內,換三個劇組。稍微熟悉角色了,就要馬上抽離,最困難的是角色塑造,還會帶有上段故事的情緒,角色與角色間常會錯亂。要從很多細節區隔他們壓抑的方式。」

三個導演、四個地區,跨文化的拍攝出自陳哲藝之手,他先下大命題,與導演共同創作,激發出好玩的成果:「這個作品對我來說,最深刻的是結交非常多朋友,我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拍東西的方法啦、看事情的角度啦。尤其這次是跨文化合作,在新加坡、中國、泰國、台灣,體會到不同地方拍片的文化與系統。這是最珍貴的。故事是三個篇章,在四個地方拍攝,它本身是集體創作與交流。會經歷很多磨合、碰撞與溝通,這些都讓我回味與難忘。」

電影的命題如何來?其實是先起了「共同創作」的念頭,哲藝認為這是一個關乎「距離」的合作:「這次劇本是與三個導演的共同創作,它不是獨立的三個短片,而是根據一個大命題『距離(本片英文片名)』下去延伸。要讓距離具體化是很難的,我下距離題目,也是因為這次想做的就是『跨』,來自不同地方不同文化的一部電影,裏頭每個篇章的主角在距離中,都必須再見,去處理過去的一段感情。」

所以再見,都來自距離,很奇妙的事吧。哲藝說電影好玩的也是如此,真的下去做了,才會發現故事中還有故事。作為一個電影工作者,最幸福的並不是你有答案,而是你能懷有疑問。

「整理完後,發現距離就是再見,不管是跟這段情還是這個人。真正告別前,都要再見一面,這個再見很有意思,也許是再見一面才能了了一件事,也或者告別才能繼續走下去。」——陳哲藝

最難忘的不是告別,而是你來不及告別

電影談的再見,回到他們的生命歷程,也相對是沈重的功課。我請兩位分享最難忘的再見。

柏霖說:「最難的是,沒有機會再見,我想到的是我爺爺,當時我在韓國拍電影,那天我就覺得非常難過,我問我自己,我怎麼會不在台灣?上次和他碰面大約是兩週前,最難忘的不是告別,而是無法跟這個人告別。再選一次,我會很想要坐下來好好跟他聊天、抽根煙,但是都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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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忘的不是告別,而是你來不及告別。」——陳柏霖

「我真的好想,跟他說一次話。我很尊敬我的爺爺,從他身上學很多事情。與其說告別,倒不如說好好聊一次天。」整場訪問裡,陳柏霖說話不疾不徐的,每個字,都像成熟釀過很久才滴出來的。可是他這麼說著爺爺時,臉上露出了很稚氣的悅色,也許就是那個非常想念爺爺的小男孩,從心底深處發出來的聲音。

哲藝談起永遠不能忘記的再見,是三年前來自於他真實故事的《爸媽不在家》:「那是我第一次要面對離別,長大後我回頭面對自己的故事,是因為我不明白為什麼當時的我會對非親人有這樣的情感。」原來,愛是真的能昇華的,這也是他開始《再見,在也不見》的原因。

當時的哲藝,不能理解這樣深度的情感,他說:「我小時候 12 歲的告別,讓我很難忘。這也是我寫了《爸媽不在家》的原因,我第一次需要面對離別這件事,是我家菲傭要離開了,她在我家八年,我跟兩個弟弟與她很親密,她要回菲律賓時,我們哭得好慘。她要走時,我們一直抓著她的衣角,很痛的。」

說再見,是很痛的,可是,無論如何,我們都好好送走了生命中的一個好人。

破關是一次次挑戰魔王,修行是一層層超越自己

我請柏霖談談角色的突破,他說自己沒有突破什麼,突破是一個很大的動作,這部電影的角色不是這樣往外渲染的,而是往內心收斂的:「對我而言三段故事的角色都是他們過去有還沒有解決的問題、藏有很多秘密的人,在表演上的突破反而不是有多誇張的表現,而是要把很大的秘密與背後情感壓抑下來,並請讓觀眾感受情緒。我自己在表演時思考到一件事,放很大的表演其實不難,如何壓下很大的悲傷,反而是課題。」

表演對陳柏霖來說不是破關,而是修行。破關是一次次挑戰魔王,修行是一層層超越自己。

電影裡討論生命裡至關重要的三種情感——親情、愛情、友情。柏霖在角色裡重新思考了一遍,好像又學了一課:「現實中很容易忽略關注這些情感,覺得它們是理所當然的存在。這部電影給我的反思是,再見是什麼。我們會得到更多問題,而非答案。我自己在消化完整個劇本與拍完後,我就問自己,如果真的經歷這些事,我會面對還是逃避,三個故事都是選擇與面對。你可以不去面對過去,你也能選擇勇敢或好奇一點,去面對自己心裡的問號。在這些角色上,看回自己的生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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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面對心裡的問號,像走進一個又一個黑洞,這也是角色摸索的狀態,要不怕迷失、不擔心骯髒、不害怕真實。

我愛你,所以願意對你誠實

哲藝說這三種情,一直讓他覺得很玄妙:「這三種情感對我來說很難劃分出來,就好像我看電影裡的三個故事,親情裡有愛情介入,友情有愛情的介入,親情中有友情。而這些感情,最好最終,都會邁向親情,其實我們在關係裡,常常最傷人的話,都是對最親的人說出來,它就是愛附加的東西。就是因為你愛他們,所以你敢對他們殘忍與誠實。」

柏霖很懂哲藝的牡羊座性格,自己的上升也是牡羊:「其實我也是,可以跟我吵架的,都是可以在一起的,如果真的不在乎,還吵什麼呢?不吵就表示我連說都懶得說。」

哲藝同意吵架是他們溝通很重要的方式:「就像有些朋友,吵完你還是知道,他會是朋友。撕破臉後,還不會離開你那個人,你才會跟他吵。」

柏霖認為這三種愛從來不能切割清楚:「我一直覺得友情愛情的最大化,都會變成親情。每一種情感都是有愛的,我自己也不是小朋友了,身邊很多朋友我都真的很愛他們,跟家人沒什麼兩樣,愛情對我來說,我也都會希望最後能是親情,情感都是你投射的 level 有多少,每一種感情都夾雜另一種關係,所以它們對我來說是不能切割的。」

別害怕情緒與吵架,那些都是愛的附加,面對愛最真實的樣子,比心動更值得珍惜。

怦然,就是因為少才珍貴

兩位看起來,好像都不是太浪漫的人,果然牡羊式的愛務實,我問他們,如果愛最後都要變成親情,那麼還能不能記得相愛裡的小事?

柏霖不害怕怦然消逝:「怦然不是24小時每分每秒都存在,它會在某一個瞬間出現。你不能去設定,也不能去期待,你只能等待。譬如跟女朋友,也不會隨時怦然,它不會每分每秒出現,如果一直出現,也就不是怦然了。」

「怦然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它需要醞釀。不可能十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陳柏霖

陳哲藝對此頗有微詞,他想了一下,摸摸下巴說:「可是,我每天在家起床,我都會看看身邊的人,問自己要不要繼續跟她活到死去?然後我都會肯定的說,是。」

空間內像是瞬間撒下小花。柏霖說是啊,你這是柴米油鹽的幸福。

「當然不是每天都怦然,我們還是會吵架,但是你會覺得,這個人可以一起生活很久很久。」——陳哲藝

好好的,向生命中每個人說再見

如果人生總要再見,就要珍惜那些少少的怦然,就要把愛都精萃成日常。最後那些美好的回憶會收納近一只記憶的抽屜,就算人生最終孤獨也能行走下去。

如果,有一句話可以分享給女人迷的讀者,祝福他們人生裡的「再見」,陳柏霖左思右想很久說:「永遠不要不歡而散。不管是什麼形式的再見,都會留在你心裡很久很久,不是後悔遺憾,而是離開的時候,不要有恨。因為最後要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與自己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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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藝回應:「我大概也是有這樣的想法,我很容易走的很絕。走得太絕,是沒留後路給自己。你要面對自己沒有好好結束關係這件事,哪怕只是工作關係。」

「很多時候,要留給自己一些餘地。」——陳哲藝

再見,最後課題都是回到自己身上。你的心是不是還牽掛,你能不能安心讓他走,你有沒有無愧的揮手。我們無權選擇相遇如何開始,但是我們可以決定生命如何好好告別。

再見是不捨,如哲藝12歲望著親密的人離去的淚水;再見是滿懷珍重,如柏霖只想再與爺爺抽一根漫長的煙。再見是,儘管不想,儘管還痛,都要親自送走深深愛過的人。

訪問結束,說了再見後,寫著這篇文章時,我還能想起12歲男孩閃著熱騰騰淚光的眼眸,以及那個和爺爺坐在長椅上面朝夕陽餘溫的背影。

如果人有溫度,哲藝熱烈炙陽,他明朗,直接,對愛絲毫不退卻。柏霖溫得像不燙口的好茶,要慢慢感受,慢慢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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