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愛小王子,愛他的每一次相遇、愛他的每一個故事,但是你有想過,這個從 B612 星球來的小小人是如何誕生的嗎?一起來看看《小王子》的前導書《風沙星辰》吧!

一直喜愛在搭機時坐在靠窗位置,觀覽身畔變幻萬千的雲朵天象,凝望腳下氣勢磅礡的大地風景。航程愈是漫長,心情益發雀躍:班達海,怒江,恆河,喜馬拉雅山,美索不達米亞,黑海,阿爾卑斯──一條條浩渺江河、一座座宏偉山岳、一片片蒼茫荒漠、一塊塊蔥鬱平野,無不在刻畫人類文明的軌跡、宇宙造化的奇蹟。直到最後一抹夕陽餘暉消失在黑夜籠罩的天際,依然不捨將目光移回機內;因為自從邂逅了聖修伯里,便知道天邊某處掛著一顆 B612 行星,而令人心疼的小王子還在那裡呵護他的羊兒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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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望遠,本已無比恢弘。古人早知登泰山而小天下;飛機發明之後,人類拔地而起,騰躍太倉,更有了全新視野。於是飛行員寫道:「我們被道路的折曲樣貌和它們寬容善意的謊言騙了,從劃破天空的直線路徑上俯瞰,我們才終於發現了大地的基底…生命有如古城遺跡裡偶而出現的青苔,只在那麼些時候、在那麼幾個地方,冒險開出嬌弱的花朵。」

而在這「纖弱的佈景」中,不斷上演著「人類的仇恨、友誼、喜悅交織而成的浩瀚劇碼」。美麗而脆弱的地球!所有從高空飛越蘭陽平原或臺北盆地的旅人,正如凌風航向麥哲倫海峽的聖修伯里,都因為劇烈感受到大地可以在一陣咆哮中任由熔岩或海嘯吞沒一切而膽顫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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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聖修伯里是飛在什麼樣的航空年代?高空強風猛撲臉頰,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直搗魂魄,在夢中依然不停翻攪。天使般的靈魂翱翔天際,隨時須與惡魔周旋:「黑龍鎮守在山谷入口,山脊頂端雷電交加」。可是,「引擎會毫無預警地…發出一陣撞擊聲響,然後撒手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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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員為了執行運送郵件的任務,「設法在凌亂的天空中找到一處裂口」,朝目的地飛去。他看到「被風捲起的水柱成群豎立在海面」,他的空中航艦「穿越那片無人居住的海上廢墟,從一道光束斜行到另一道光束,繞過那些有如巨人般怒吼著要大海向天空翻騰的大黑柱,沿著那從月亮流瀉而下的光坡,繼續飛行…直到走出那座海上神殿」。

但當單薄的飛機敵不過天候挑釁,迫降在天邊高原,這時只能「孤注一擲,將飛機往空谷方向開去,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彈躍一陣之後,從斷崖邊緣飛出」;轉眼間,「一座高山聳立前方…機身擦過山頂,水從夜間被凍裂的管道噴濺而出,才飛了七分鐘飛機就已經故障」,所幸「越過山頭以後,智利的平原已經在他腳底鋪陳開來」。

即便戰勝大自然神威,有時飛行員因故迫降沙漠,卻可能遭到「叛亂份子」殺害。然而,若能通過一切艱難險阻,在曙光中降落中轉航站,等待在小鎮咖啡館中的,又是何等的喜悅!「在那清晨的第一口溫熱與香醇中,在那融合了牛奶、咖啡和麥香的氣息裡…我們與寧靜的牧場、異國的農園、遙遠的季風達成交感,就在那一刻,我們與整個地球聲息互通。」

如同這美妙的黎明饗宴,一九三九年出版的《風沙星辰》是一部深刻、豐饒而奇幻的自傳,一篇用熾烈的生命寫成的史詩。翻開這本書,頃刻闔上——震撼,知道再打開它時將不能自已。勇敢、真摯、敏銳、多情而易感的聖修伯里用靈魂書寫記憶的芬芳與哀愁、時間的殘酷和溫存、人性的卑微及光輝,冒險犯難的飛行員在不斷與死亡搏鬥的人生歷程中離析出對人類與大地的無盡感懷。

於是沙漠因為盜匪出沒而「華麗了起來」,於是馬德里前線的士官於英勇赴義之前在地窖中賴床的畫面成了作者看過「最溫柔的景象」,於是,如同聖修伯里的夥伴們,「有些慷慨寬宏的人類願意用自己的綠蔭覆蓋遼闊的大地」。

人生壯美,卻又何其無奈!曾經悠遊童年花園,然一旦長大成人,那「奇幻、冰冷、灼熱的兒時園地,又還能留下些甚麼?…再也回不去那個無垠世界,因為要想回去,我們得走進的不是那個園子,而是那場已經永遠消失的遊戲」。曾與夥伴們一起澆灌過美麗森林,但他們終究「一個一個把他們的綠蔭帶走」,於是在「哀悼之情中,逐漸開始顯現一股隱微的懊悔,害怕自己年華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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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小王子的身影也在《風沙星辰》中悄然成形。一九三五年初,聖修伯里在巴黎飛往西貢途中於埃及沙漠墜機,在死亡邊緣獲貝都因人救起;六年後,他提筆創作小王子的故事:「六年就這樣過去了……我從不曾說過這個故事」──他希望讀者認真看待那些長年縈繞在他內心的生存奮鬥,那些從深沉的悲傷與痛苦中昇華出來的生命思索。墜機的經歷,對甘泉的渴望,沙漠小狐;夥伴基佑美帶來的地理啟發——「我把那位被地理學家們完全忽略的女牧羊人的位置精確地標示出來」;關於小莫札特(「傳說中的小王子」)、玫瑰,以及生命一如樹皮的譬喻;世人在其困頓處境中的掙扎與沉淪——無不結晶成《小王子》中的情節與意象,而這個寓言正是作者在人類大地、風沙星辰中所見最扣人心弦的終極幻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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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修伯里熱愛沙漠:「如果沙漠乍看只是一片空曠荒寂,那是因為它不會把自己呈獻給一日戀人。」沙漠是「全世界最美麗、卻也最悲傷的風景」,他在《小王子》末尾也寫道。三毛女士亦曾騎乘駱駝,在法國航空郵政的夥伴們用生命與之周旋的西撒哈拉大漠上闖蕩。

曾幾何時,北非渡歐海路受到嚴格控管,當年的郵航中繼站艾田港成了偷渡客登船地點,無數阿非利加人為了追求更好的未來,從那裡冒險橫渡汪洋到加納利群島,繼而轉往歐洲各地;風光明媚的大西洋度假天堂因而蒙上人類宿命的陰影。猶記得有一次,從特納利斐島上的西班牙最高峰──泰伊德峰下山,走路的步履還牽掛在陡斜的火山錐上,夜幕已然降臨。寸草不生的礦石大地一片寂靜,沒有一絲聲響,連空氣都完全凝結。東方海面月色迷濛,而那天涯無盡處,正是聖修伯里時任航站主任的朱碧角……倏地,流星劃過天際,一個閃爍光點在螢螢星火間緩緩移動。

那晚,我看到了安東尼.聖修伯里。

 

徐麗松

二○一五年九月五日 於新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