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電影上映,總迫不及待的討論戲中的金獎導演、超強卡司,但卻很少人了解劇組內的每個小齒輪所負責的重要大事。

實作的人《刺客聶隱娘》場記-黃芝嘉筆記

場記是導演組中的一職。最重要的工作是仔細記錄並提醒所有和戲相關的細節,使電影裡的戲劇時間可以連續成為某種現實的當下,謂之連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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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拍前:熟讀劇本(滾瓜爛熟的程度)、閱讀參考資料、確定每場戲的戲劇時間(例如早上八點和早上十一點的人活動完全不同)、記下每一場的服裝造型設定、特殊器材要求……等等。

拍攝時:閱讀當天拍攝內容與前後場次的關係、確定梳化服美術道具是否正確、記錄攝影機資訊(鏡頭、濾鏡、光圈、底片型號、格數、數位攝影機另有 ISO、色溫……等等)、記錄燈光資訊(燈位、燈種、濾紙、太陽的方向和高度……等等)、與演員對台詞、用相機與畫圖記下陳設、開機時記錄對白與演戲動作,並監聽對白發音、算每一個 take 的呎數(1秒鐘約1.5呎,60秒約90呎,若沒算好呎數,戲拍到一半沒底片就死定了)、是否有漏拍的鏡頭、當天拍攝完成與攝影助理點今天用掉的底片總呎數、跟梳化服美術道具確認明天拍攝的連戲場次……等等。


(photo credit:flickr

殺青後:與剪接助理將拍攝的鏡頭按照戲劇發生的順序排好,並確認每個畫面都有沖洗出來。

以上很粗略的列出台灣電影場記從開拍到殺青要做的工作。

『刺客聶隱娘』這部電影,從熟讀劇本開始已困難重重,以下是第一場的開頭:

序1 某藩鎮都城 馬市(賣馬的市集,也賣雜糧民生用品,哪些現代東西可以賣呢)

某藩鎮都城,晨鼓將盡(早上五點半左右),城郊馬市已是人來人往,喧鬧如沸。

一頂華蓋(類似裝飾精美的大傘,大戶人家婦女遮陽用,可手持可固定於馬車上)遠遠而來,某大僚騎馬扈從簇擁著,沿路傳呼人群避讓(大僚、扈從、夫人、下人每個人在馬隊中位子如何排列?)。

光第一場的前幾句形容我就有好多括弧註解,不消說全劇本有多少了。每個括弧都是功課,但光做這些生活上的功課就已是無底洞,好險許多聶家人(工作人員的暱稱)已做功課多年,部分物件與形容都已有答案,很少劇組能有那麼多聰明又務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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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flickr

身為場記,在侯導這組是少數能在攝影機旁待整天不被趕走的人(我沒辦法看著監視器記連戲,總感覺像在看電視老分心),可以親身感受演員每次表演修正與拍攝時自然光影變化。因為不排戲,沒有人知道演員的動線和演法,賓叔和燈光組只能實行燈腳不落地,不只燈腳,現場所有雜物全都收的老遠,聶家人都很自動的溜到一旁,盡量讓演員視線範圍只有攝影機,留給演員視線上最大的自由。侯導也知道哪些演員看到他會有壓力,而在暗處監督不露面,若需要提醒演員,再找沒有殺傷力的我們去傳話給演員。聶家人都很尊重導演對氛圍的營造,在現場輕聲細語,把氛圍留給演員,留給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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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將演戲中的尷尬狀態控制到最低,讓演員自在一些,我常感覺在侯導的劇組當演員某部分來看是滿幸福的,只要專注於自身表演上,外在的干擾較少。

場記的工作很單純,只要專心看戲,每個畫面仔細的記下來即可。隨時都可以問我,有沒有拍過某某鏡頭,用過某某器物,我都可以在記錄裡找到。而剪接的第一步是熟悉素材,我對每個畫面都熟到不行,我想這是導演會用我當剪接助理的最大原因,這個條件排在聰明和才華之上,那些侯導都有,他只需要一個實作的人。

從前製到快上片的2015年,我只參與聶隱娘的最後三年。體會最深的是侯導身邊有一群非常明白「做好」和「做完」兩者差異的工作伙伴,幫著導演堅持他的電影品質。侯導用自身做示範,感染了跟著他幾十年的伙伴們。

偶爾回想起剛開拍時賓叔說:「芝嘉啊,以前每天唏哩呼嚕拍一大堆不知道是什麼,你這次終於拍到電影了吧!」

好為什麼好,壞在哪,什麼樣的風和天氣,哪種場景要用什麼方法拍。

這三年真的算是電影入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