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父母,我不輕易評斷她的決定是對還是錯,我尊重孩子的特質,陪她一起找出最適當的反應。

 

有些時候「發動攻擊」是一種正義、熱情的勇敢,這種勇敢能喚起意識、促進改革,造就一篇篇歷史。身為父母,我不輕易評斷她的決定是對還是錯,我尊重孩子的特質,陪她一起找出最適當的反應。

事情是這樣子的。

有天心血來潮,提前十分鐘去幼兒園接妹妹下課,順便看看她平常和在學校的樣子有沒有什麼不同。抵達教室時,剛好是全班一起到後院上廁所,於是我就直接去後院找人。沒想到就親眼睹見這一幕:妹妹高舉的手停在半空中,作勢要打身旁的一個男生,那個男生不但不為所動,還硬是挑釁般朝妹妹挪動了一小步。

我沒有出聲,想觀察接下來的變化。倒是班上同學認出我來,對妹大喊:「妳媽媽來接妳了。」妹妹立刻朝我跑過來,抱住了我。我得承認當時太沉不住氣,畢竟妹妹的個性一向謹慎溫柔。

我連忙問妹妹:「發生什麼事啦?怎麼妳準備要打人呢?」

大概她也沒料到我有看見,有點委屈,有點害怕地說:「那個新來的男生一直靠過來,我跟他說不要太靠近我,他還是一直靠過來。」

「喔!怎麼樣也不能打人啊!」

「媽媽,我不會真的打他啦!只是假裝而已。」

聽了妹妹解釋,我決定當下就和小男生直接「溝通」,於是拉著妹妹找到那位小男生,告訴他:謝謝他喜歡妹妹,但他的表達方式可能會嚇到妹妹,請他用別種方式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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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生聽完有點害羞地跑開,我也沒有要求妹妹向他道歉,回家的路上我們也都沒有再提這件事。然而,我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給妹妹的回應,「喔!怎麼樣也不能打人啊」,好像怪怪的。我突然回憶起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畫面歷歷在目的童年往事。

也是五歲多,我念幼稚園大班,在學校是出了名的「恰查某」。有次中堂下課,我狠狠地把隔壁班男生的臉掐出一個小洞,那男生哇哇大哭,轉身就跑,我若無其事回教室上課。不料那個男生的爸媽一狀告到家裡。

我才剛到家門口,媽媽就氣急敗壞地告訴我:「人家父母說妳把人家弄破相了,臉上說不定會有疤耶。」

我永遠記得,那時的我更生氣,大吼:「誰叫他是大色狼,他偷親我的臉,很噁心耶!活該,活該,他活該!」

好吧,我忘記我媽媽有沒有跟人家賠罪,反正我似乎是沒有什麼事。唯一一件事,大概就是自此之後全校再怎麼調皮搗蛋的男生,只要我一瞪,就沒人敢靠近了。恰查某的豐功偉業從此開啟,一直到上了高中我的綽號還是「迅猛龍」。

可是……,「我有分寸、我知道什麼時候必須出手、我為什麼出手、出手後怎麼樣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因為,我不要讓他們為所欲為……」,我內心突然激動了起來,頓時冒出許多聲音。

我默默看著在房間裡玩的妹妹。

她一向是自制內斂,但是內心充滿著正義感和對是非究竟的熱情:不可以亂停車、亂丟垃圾、關心遊民、想知道流浪狗去了哪裡……。我給妹妹的回應 (怎麼樣也不能打人啊),是不是太簡單?是不是會讓她以後受到傷害?是不是會消抹她未來對社會不公不義的積極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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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不平需要有人抗議、有人發聲,革命也絕非都能理性和平,不論歷史上或正在發生的新聞事件,有太多例子是必須「發動攻擊」才能喚起意識,進一步阻止惡行,促進改革。

但是,我該怎麼跟一個五歲的孩子說明「攻擊」的意義和時機分寸的拿捏?難道真的只能告訴孩子,這種只有聖人才能做到的道德口號嗎?長大之後,她還能相信媽媽以前曾經跟她說過的話嗎?我想了一整夜。

隔天前往幼兒園的路上。我說:「妹妹,媽媽想跟妳談一件事情。」

「是我昨天打人的事情嗎?」敏感的她立刻回應。

「是,媽媽覺得昨天沒有說得很清楚,想跟妳再多說一點。」

「嗯。」她像做錯事般,把頭低了下去。此時我感到非常難過。

「妳以後的確可以選擇用打人或不打人來解決事情。」

「嗯?」她抬起頭,有點不相信我的開場白。

「因為有些人的確怎麼講都講不聽。不過,如果妳選擇用打人或攻擊來保護自己,必須先確定妳試過所有方法都沒有用,才能用這個最不好的方法。而且妳要知道,妳用這個方法會讓別人也反擊,妳不一定會贏,反而會更危險、受更多的傷。」我嘗試用最簡單的詞彙,一口氣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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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聽懂嗎?」我擔心地看著她,更擔心自己說不清楚。

「媽媽,我知道。昨天我有跑開,可是那個男生還是一直跟著我,我跟他說很多次『不要靠近我了』,他都不聽,我也有說要跟老師講,但是老師沒辦法看到這些事情。」妹妹也一口氣說完。

「嗯,媽媽知道了,所以沒有怪你。不過世界上的事情非常複雜,媽媽沒辦法跟妳說一個絕對正確的答案,以後我們碰到了就多討論吧。」

真的,媽媽跟所有的大人也還在學習怎麼理解這個複雜的社會、怎麼面對越來越逼近的臨界點、怎麼用溫良恭儉讓的傳統美德,面對「文明」創造出來的野蠻現象。所以,孩子,我們得一起為找尋真理奮鬥!